第91章 略施小计

万隆皇帝赵恬,玩耍一日,天黑才回宫。

他批阅奏折的速度,快到令人震惊。给人一种错觉,几乎是刚翻开,就丢到一旁,让太监画圈或打×。由于速度太快,唐昭甚至担心他漏看了什么。可赵恬却道,自己绝不会看错。

堆叠几尺高的奏折,没用上一个时辰,他就批完了。其中还有几份奏折,他提笔回复,刷刷点点,出手便是办法,许多难题,迎刃而解。相形见绌,唐昭自愧不如。

兵部吏部的折子批完了,唐昭又把其他部的她无法做主的奏折递给赵恬。当赵恬看到刑部的奏折时,突然放声大笑:“这刑部两个侍郎,着实有趣。我听说薛冯二人已搬到刑部去住,勤劳奋公,堪称楷模。”

唐昭道:“前几日薛侍郎呈送奏章,妾觉得铁证如山,当给予权力侦办,可皇帝为何说证据不足,还斥责与他?”

赵恬把手里的奏折往左边一撇:“因为这样才有趣。”

“有趣?”唐昭大惑不解:“工部尚书甘京、礼部侍郎曹化犁等人勾结,贪污巨款,掏空整个履顺仓,难道皇帝不打算治他们吗?”

赵恬道:“他们贪,我早就知道。可他们贪点又如何呢?他们能办事,能为我分忧,便是能臣。而他们贪的钱,不还是在他们家里?我想什么时候收回来,就什么时候收回来,何必着急?而且,他们只是贪,没有别的问题。自我登基,他们不勾结朋党,不把持朝政,还在朝堂上与门阀据理力争,保我颜面。”

唐昭道:“他们合起伙来贪污,这还不算勾结朋党?”

赵恬笃定道:“只要他们不碰军权,我认为就不算。”

唐昭问:“那陛下为何还要查他们?”

赵恬道:“我可以不治他们,但我要让他们知道,我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也知道他们曾经干过什么。胡荣离宫,就是帮我监视他们;刑部查案,就是查他们的过去。”

……

其实“履顺坊贪腐案”已经证据充分,可皇帝不批准,不允许刑部对那几位大官进行搜查和逮捕。那么此案的取证工作,就要继续下去。而薛庞要求苏瓶,继田群张观之后,再揪出最少两个证人。

虽然张观还死不承认,但只要再揪出两个证人,他不承认也不行。用薛庞的话说,如果这也不算铁证,那我薛庞就辞官。

看薛庞身上那股劲儿,梅染说薛侍郎是喝了鸡血的。而他喝鸡血,手下九个督捕就要加倍努力才行。若办事不力,就要惩罚。

薛庞已选定三人,决定惩罚。刑部无权直接开除有品级的官员,需要先报给吏部,经吏部审核,再呈送皇帝。而皇帝很照顾薛庞,真的准奏。

皇帝圣谕已下,那三名督捕只能灰溜溜回家。他们当然不愿意走,甚至有人跑到侍郎屋里,跪地大哭求饶。可薛庞面如黑铁,毫无回旋余地,并派人把他们轰了出去。

“刑部腾出三个缺,也不知将来是哪三个倒霉蛋调到这里来。我听他们说,薛侍郎有意从兵部调人。”梅染又从刀吏班房打听到一些消息,第一时间告诉苏瓶。

苏瓶骑着尚有些瘸腿的大红马,梅染骑着她的老骡,二人来到平康坊乘风茶馆。苏瓶想问夜孤鸿一些问题,可两个夜姑娘都不在,是卢三娘过来说,昨天晚上依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苏瓶微微蹙眉,琢磨如何才能突破困局。

想着想着,苏瓶打了一个响指:“本来,我没打算把他们都抓起来,所以一直没有发力。可现在看来,应该上些手段了。”

“什么手段?”梅染问。

“这十六个人很会演戏,不让他们吃点苦头,他们还能演很久。”苏瓶举拳:“明的不行,就来暗的。文的不行,就来武的。我就不信都是硬骨头。”

梅染点头道:“揪出来两个就行。”

其实苏瓶觉得,万隆帝对这贪腐大案的态度有点耐人寻味。如果皇帝真的要大力惩治贪腐,凭借田群的供词,就可以把这十六个人先抓起来,然后在刑部里对他们进行审问。可皇帝不同意。

真是让人搞不懂,皇帝到底要干什么。甚至让苏瓶找到一种被戏耍的感觉。但皇帝戏耍的当然不是苏瓶,而是刑部侍郎薛庞。苏瓶只能算是跟着薛庞吃挂落儿而已。

苏瓶认为自己的官太小,不在皇帝的视线之内。

说干就干,苏瓶先去买肠衣,取小段,灌入鸡血,扎紧。

又买了只猴子。

梅染问他买猴子干什么?苏瓶没说话,把猴子手上的毛拔掉,一刀下去。

随后苏瓶带着梅染赶往通远坊,这次她二人没骑马,而是便装出行。

剩余的十六贪官当中,还有两个人住在这通远坊里。这是洛阳最东北角的坊,也是洛北最穷的坊。但毕竟这是洛北,照比洛南郊坊还是好一些。在主街上能看到几所比较豪华的建筑。而张观的私藏豪宅,就在那豪华建筑群里。

当初是夜来风跟踪张观立功,苏瓶觉得这小伙子能力不错,于是今天的行动也把他带上。苏瓶对夜来风说:“咱俩装作土匪闯进去。由于我长得面善,不像个土匪,所以只能劳烦你打头阵。”

夜来风点头道:“平时大家都说俺像土匪,让俺打头阵一准没错了。”

这位地牢出品的高大青年,长有一张标准的土匪脸,一张大黑脸上满是横丝肉。还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却因为皮肤粗糙,看起来像四十。愣头愣脑,拎着一把刀闯入民宅,没人会怀疑他的土匪身份。

而苏瓶则不然,他这人天生就长着一张好人脸。而且他不笑的时候,看起来也是微笑的样子。这种错觉从何而来,苏瓶也说不清楚,总之一看他,就觉得面善。特别招小孩子喜欢。

苏瓶戴上铜皮面具。

夜来风眨眨眼:“你不给俺也弄张面具吗?俺的脸若是被人记住,告知官府,画影图形,城门口张贴海捕公文,那俺以后就没法做人了。”

“现在,就你这张脸利用价值最大,若是遮上,效果减半。”苏瓶抬手拍打夜来风的脑袋:“你别太入戏好吗?你怎忘了是在给刑部办事?你可别真把自己当土匪,一进屋就把人给砍了。”

夜来风挠了挠头。

他二人装扮好之后,就一直藏在暗处,直到工部员外郎栾平下班回家。

苏瓶对夜来风一点头,夜来风“嗷”一嗓子就冲了上去。还没等栾平把家门关上,他就一脚飞出,把门踹开,门板扇在栾平身上,只见栾平脚步踉跄向后退去。

苏瓶紧随其后冲了进去,而此时梅染在外面观察。如果这院子里动静太大,引来坊署或者金吾卫,她才会出面解释。

闲言少叙,夜来风薅着栾平发髻,把他拽进屋里。当时屋里还有栾平的媳妇和两个女儿,吓得蜷缩在墙脚,瑟瑟发抖。

苏瓶走了进来,把门关上。拽出刀,指着墙脚的妇人和孩子,对栾平道:“二百两一条人命。我想,这点小钱对于工部员外郎来说,不多吧?”

栾平被夜来风捆住手脚,跪在地上,哭道:“好汉体谅,我是清官啊,我家祖上三辈贫农,毫无祖荫积蓄。你看我家徒四壁,哪有钱啊?”

苏瓶冷哼一声道:“不见棺材不掉泪!”

说话间,苏瓶把两个女儿当中最小的那个一把抓了过来。当娘的嚎叫,抓住女儿不松手,苏瓶抬脚去蹬,把那女人的手蹬开。

把女孩拽到桌子后面,把她的小手放到凳子上,苏瓶冲栾平低吼道:“你还不拿钱来?”

夜来风蹬了栾平一脚,喊:“拿钱!”

栾平倒在地上,哀求喊道:“好汉!我没有钱啊!我全家只有十几两银子,你们都拿走吧!别害我女儿!”

“咣!”一刀下去,只见几根血肉模糊的断指落到地上(猴子的手指),而女孩吓得惊叫一声,苏瓶已把女孩的小手握在自己的手里。

苏瓶的手里有血不断涌出(肠衣里的鸡血),瞪视栾平:“拿钱来!否则我就杀了她!杀你全家!”

夜来风喊:“杀你全家!”

栾平怂了,说,他家躺柜下面,抠开地板,藏着钱呢。说完之后,他放声大哭。

夜来风拽翻躺柜,抠开地板,发现钱袋子。

苏瓶眼前一亮。

难怪栾平会哭。

本来一条人命二百两,四个人也就八百。可这里藏着的少说也有两千两。苏瓶收了钱还不罢休,坐地涨价,要他再拿一千两。

可这次怎么吓唬他也没用,看样子他是真的没钱了。

这时苏瓶摘下面具,亮出刑部腰牌,也松开了女孩的手。女孩的手完好无损,看得栾平发愣。

苏瓶道:“我是刑部《履顺仓贪腐案》专案督捕苏瓶,请栾大人给我解释一下,这两千多两银子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