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参见太后娘娘。”怀王进来,依然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裴冬净赶紧让他平身而后赐坐。
她与怀王上次见面是春节,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这两个月内,怀王倒是没出征也没什么大动静,虽然如今塔达又不安分,今上却不肯让他出征,裴冬净心里晓得,是因为怀王功劳太大,今上不希望他再积累战功了,被父兄猜忌竟至于此,怀王也实在是可怜。
裴冬净怜爱地看着怀王,道:“两个月不见,怀王看起来似乎又壮实了一些。”
怀王:“……”
裴冬净一想,怀王已经二十有一了,似乎以这一类的说辞来客套不太好,便咳了一声,道:“说起来,怀王再过一段时间,便要满二十二了吧。”
怀王道:“回太后,是。”
“平王十七岁娶妻,太子稍晚,也是二十岁娶的妻子,怀王也拖得太久了。”裴冬净道。
怀王道:“塔达未平……”
“本宫就晓得你又要说塔达。”裴冬净摇了摇头,“但这与成家并不冲突。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先成家并非没有好处。”
怀王看着裴冬净,半晌,道:“臣已有意中人。”
裴冬净早有准备,道:“那么,就娶回去呀。”
怀王微微垂眸,道:“臣不能。”
裴冬净心里咯噔一下,道:“难道……你喜欢的,是有夫之妇?还是,贱籍?又或者,是男子?”
怀王:“……”
裴冬净想,总不可能是贱籍的已婚男子吧!
怀王道:“都不是。只是臣……的确不能娶她。”
于是裴冬净只好道:“既然不能娶她,那么你总不能终身不娶吧?琉璃,把画像拿来。”
琉璃应了一声,拿了左姝静的画像来,裴冬净一点点展开,道:“这是左侍郎之女左姝静,长得还不错,说起来与本宫有几分相似,当然,比本宫要好看一些。听说品行也很不错,本宫觉得,若怀王的确有心上人却不能娶她,倒不如将眼界放宽一些,京城内品行好、容貌好的女子多不胜数,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合眼缘的。”
怀王瞥了一眼画像,似乎是没有多少兴趣的样子,反而看着裴冬净,道:“太后为何忽然喊我前来,是要催促我尽快成亲?”
裴冬净不解道:“这也不是忽然……你之婚事,皇帝也十分操心,你的母妃与皇后也十分操心,我这当太后的,自然也是要上心的。”
怀王只沉默不语,脸上没有一丁点表情,裴冬净看了一会儿,也瞧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只好道:“怀王喜欢的那人,当真没法子娶她?”
怀王道:“我与她二人,一如云在天,一如水沉海,此生此世,不可交汇。”
这话说得倒是很有几分摧心裂肺的意思,裴冬净惊讶地看着怀王,没料到他竟真的有喜欢的人,而且看起来还是一片真心,可惜似乎确实不能娶。
裴冬净沉默了一会儿,道:“本宫曾看过一本书,说是云化为雨,终有滴入海中之时,也许你二人交汇并非毫无指望。”
怀王摇摇头,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恍然,而后他忽然站起来,道:“既然太后这么费心,那,我便娶左小姐吧。”
裴冬净:“……嗯?”
她还没反应过来。
怀王道:“太后下旨便是,臣定然遵旨。”
裴冬净愣了一会儿,只觉得怀王是在说气话,只好道:“本宫喊你来又不是要逼迫你娶什么人,怀王你这样,倒弄得本宫尴尬了。既然怀王的确不想娶妻,那便算了,你回去吧,皇后那边,本宫也会帮你打发。至于其他,本宫也没有什么能帮忙的,只愿怀王你终有一日可以娶到意中人。”
怀王却直接摇头:“不必了。也许臣成亲,对她来说反倒是一桩好事。”
裴冬净只觉得十分莫名,怎么怀王开始还一直抗拒,说了两句,就忽然同意要娶左姝静了?难道是自己说什么终有一日之类的戳到了怀王痛处,反而让怀王意识到自己与心上人之间的距离,所以索性娶了左姝静?然而这么说起来,这件事对左姝静实际上也有些不公平,怀王如此喜欢那人,那么左姝静嫁入怀王府,待遇可见是好不到哪里去的。
于是裴冬净只好道:“若你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情娶左姑娘,似乎对她也不太好。”
怀王抬起头看着裴冬净,语调中竟然带上了一丝嘲讽:“恩爱夫妻不到头,相敬如宾却是最好。我若娶了她,不会亏待她。”
裴冬净道:“这……”
怀王说得倒也有道理。
裴冬净道:“那么,一会儿本宫便下旨赐婚。”
怀王点点头,道:“臣先告辞了。”
“去吧。”裴冬净笑了笑,“想不到今天真的解决了你的婚事问题,真是太好了。”
怀王点点头,转身离开,然而走之前,他忽然又停住脚步,回头看着裴冬净,道:“太后可知道,左姑娘,也另有意中人吗?”
裴冬净一愣,道:“什么?”
“太后什么也不知道。”怀王依然面无表情,声音也是平静无波,然而却依然宛如叹息,“这样也好。”
留下这句话,怀王就当真离开了清净殿,只剩下一头雾水的裴冬净,她想了想,觉得左姝静的事情必然另有隐情,然而不等她喊皇后来,那边怀王却似乎已经对慧贵妃说了什么,慧贵妃和皇后极为难得地一起来找裴冬净,等着她下旨,并说皇上也晓得了此事,十分欢喜。
裴冬净深深体会到自己真是很好摆弄,像个面团可以随意搓捏,然而既然怀王已经那么坚定,还让慧贵妃来,这事情便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了,于是裴冬净下了懿旨,让左姝静和怀王择日成婚。
具体择的什么日子,就不是她需要操心的了。
不过裴冬净还是留下了皇后,问她左姝静喜欢什么人,皇后道:“臣妾不是说过了嘛,左姑娘喜欢的,正是怀王。”
裴冬净道:“然而,怎么就我所知,那位左姑娘,似乎另有意中人?”
皇后的脸色微变,道:“谁那么碎嘴呢,看来定是想阻挠两人婚事。”
裴冬净也没告诉她自己是从怀王那儿晓得的,但看皇后这样,就晓得这件事情必然还有隐情,可事情都已经定下了,再追究也没有意义,何况怀王自己都不介意,她也管不了。这些斗争纷扰,她本来也没必要深入了解。
怀王娶了自己不喜欢的人,左姝静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说来真是有一些凄惨,然而裴冬净忽然想到自己十七岁入宫,连先帝也没瞧上两眼就凄凄凉凉地当了寡妇,虽然是天下最有权势的寡妇,但这一生,也就是这样了,而怀王与左姝静郎才女貌,成亲之后日久天长,总会生出一些情感,自己倒是没任何资格同情两人。
裴冬净道:“嗯。既然如此,皇后回去吧。”
皇后见裴冬净没有追问,微微一笑,道:“好。”
“等一等。”裴冬净想了想,忽然又叫住皇后,“皇后,你头上这支金步摇十分别致,只是不知道,宫内是否只有这一支?”
皇后道:“啊,这支步摇是我四十岁时皇上亲手替我簪上的,也是皇上之前让人特制的,别说宫内了,天下都只有这一支。”
皇后显然对这个步摇颇为得意,摸着步摇,露出了个微微的笑意。
裴冬净的心情十分复杂,但还是点点头,又夸了几句步摇,便让皇后离开了,而后一个人若有所思地坐在原地,一旁的琉璃见了,好奇道:“太后娘娘怎么了?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
裴冬净犹豫了一会儿,道:“你可还记得,前几日我去御花园内散步,最后又说身子不舒服回来吗?”
琉璃点点头:“记得。”
“我并不是身体不舒服,只是……”裴冬净说到这里,到底还是停住了,她摇了摇头,道,“算了,没什么。我想喝银耳莲子汤了,你去让小厨房做一些来。”
琉璃的眼珠子转了转,终归什么也没说,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琉璃一出去便吩咐下人叫小厨房做银耳莲子汤,自己却是左看看右看看,确定周围无人后,便小步跑开了。
过了一会儿,琉璃回来时恰逢下人端了银耳莲子汤来,琉璃伸手拿过,道:“我给太后就行了。”
送汤的人见是琉璃,便将汤给了琉璃,自己转身走了,琉璃端着汤,抿了抿唇。
裴冬净喝过银耳莲子汤,打了个哈欠,觉得有些疲惫,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