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假戏真做

“当然胡小道是走错的那步棋”。

任心岳似乎比我还清楚:“要按先来后到的话,他和元祖才是一对,可婚姻不是排队买菜,真命天子一出现,其他的都得靠边站”。

突然有一种想照镜子的冲动,看看真命天子是个什么德性。

“你也知道他们俩的事?”。

“瞧你说的,乌头会和北风实业永结同好,准备高调举办订婚典礼,谁知元祖去了趟金猴寺,回来便推迟了日子,在大家以为这事八成要吹的时候,突然传来消息,好象女方又认头了,但因为年龄小,过几年再走流程,反正比电视上演的热闹,都攒足了劲等着看下集呢”。

原来还有这么一出。

可让人大跌眼镜的是,突然换了个男一号。

“没错,我们俩就是在演戏……”。

“那演的也太真了”。

任心岳笑着摇头:“你是男的,当然无所谓,要是普通老百姓家的闺女,爱许谁许谁,别说没结婚,离三次婚也没人管你,只要不拿它当饭吃就行”。

她不禁感叹:“但元祖是整个胡氏家族的脸面,老这么换衣服似的换来换去,不光彩,我劝你早点做决断,甭惦记着脚踏两只船,不是吓唬你,说不定哪天就被人下了蛊,死的不明不白”。

我立刻感觉浑身不自在,摸哪儿哪儿痒。

“……不怕,张阿婆是我朋友”。

“张阿婆?”。

她“哦”了声:“你说的是那个神医,没用的,对付你这种负心汉,用的是拴蛊,就怕你跑不出去”。

拴蛊不是具体的某一种蛊,是一大类,选虫、炮制、以及种蛊的方式都不尽相同,但只要你踏踏实实的待在老婆身边,就不会发作,相反的,能使男人的身体更加强壮。

任心岳边说边把我拽起来,往外推:“同益古镇不比别的地方,到处都是神族,要在这儿生活,得守这儿的规矩”。

“什么规矩?”。

“一句话,别惹他们”。

门“咣”的关上,随即又开了条缝:“我可不是小人之心啊,但你那个干妹妹不象省油的灯,从来都是阎王好过、小鬼难缠……”。

干妹妹?。

“你看出来啦?”。

“我是听出来的”。

刚才胡未红招呼大伙儿吃饭,一开始都在外面排队,等她一走,“呼啦”全挤进了小厨房,伸着筷子在铁锅里又挑又拣。

仿佛迎面飞来一群大苍蝇。

小雅变成八臂哪吒也挡不住,只能把我拽过去,让我维持秩序。

得了吧,还没到能狐假虎威的时候,眼看场面即将失控,自己先跑了,撇下她一个人,一边打菜、一边用勺子敲那些人的手,象个护食的老母鸡,嗓子都喊冒了烟。

“有叫妹妹的,有叫姐姐的,有的叫小雅姑娘,还有的人什么都没捞着,急的直接叫她胡小雅……”。

任心岳一脸得意:“我打听过你,你叫水小川,和她就不是一个姓,还知道她和元祖是同乡,这里面谁近谁远,你自己琢磨吧,多哄着点,省得打你的小报告”。

是得找小雅谈谈了,我相信,她内心绝非表面上那么平静,亲情友情,如同一手牵着一只发疯的哈士奇,被拉扯的跌跌撞撞,忽左忽右,却两边都不舍得先放手。

只能选择为难自己。

回到厨房,人已经走了,大盆里还泡着一堆餐具,地上溅的全是水,扔着手套和围裙。

难道是忍无可忍,跑去找胡小铃告我的状?。

至于吗?我也没干什么,她这个弟子兼闺蜜未免太尽职了。

我唉声叹气的坐下,刷了一个碗,打了五个哈欠,起身把两把木椅并在一起,练功似的往上面一躺。

睡吧,要是能和小妹心灵相通该多好,就能感应到她有没有危险,在干吗,会不会偷偷的骂我?。

肯定会骂的,谁让你连装装样子都不肯。

如果早一点知道她昨天晕倒在雪地里,也许我会义无返顾的跟她走,可小妹却只字未提,不是怕我担心,是在赌气,既然你都不关心我,又何必告诉你这些,好象是在装可怜,博取你的同情。

万一你还是那种不能感情用事的态度,自己岂不是更加失落。

可究竟是谁袭击了她?

白衣卫?。

不太可能,山南农场已经够让他们头痛的了,小妹又不是陶木春,老实说,没时间搭理她。

乌头会也不象,整个行动显然经过演练,进退有章法,目标一到手就撤,不拖泥带水,连白英玉都弃之不理,又何必再派人追杀小妹。

我最怀疑的是那几个小孩儿,虽然不清楚血瓜子是不是鹤鸣天葵,和欢喜花有没有关系,但他吹出的口气绝对会给小妹带来伤害。

他们是齐三圣的后代吗?。

任心岳说雪山脚下遍地神族,而我看到的多是毒人怪物,实在无法想象,真正的同益古镇是个什么样子的,行走在其中,也许就如同置身于奇幻的异世界。

这里的人们似乎已经司空见惯,任心岳虽然看出小妹与常人不同,却从头到尾没有问过一句,好象原本有的人身上就会长出白毛一样,用不着奇怪。

“毒人怪物?”。

我轻笑了一下,想起之前看过的一段采访视频,一个老教授在向观众解释毒药这个词,毒就是毒,为什么还要加个药字呢?。

在背了一大段谁也听不懂的古医理论后,他以蛇毒为例,阐述了自己的观点。

大概意思是:有人问,蛇不小心吞食管牙中流出来的毒液,却不会出现中毒症状,是否证明它体内含有解毒的物质,那我们人类如果不慎被咬,马上将其吃掉的话,能不能救自己一命?。

答案牵扯到方方面面,自身机制、抗毒血清、消化免疫等等,接着提到了蛇胆。

他并不建议大家生吃蛇胆,不是每个人都能从中获益,如果你非要学尝百草的神农,那谁拦也没用,只能算你为医学事业做贡献了。

而如今普遍认为,但凡人体无法吸收排解、引发不适甚至死亡的东西都称之为毒,这就模糊了它原有的特定性,不过有趣的是,微量的毒素却能刺激新陈代谢,起到加速进化的作用。

所以,毒也是药,虎狼之药。

医学家会在体型较大的动物身上注入各种蛇毒,产生抗体,抽取血清,曾经就有一匹马,在偶然一次直立行走后,再也不肯四脚着地,这样过了一年多,前蹄脱落,生出双趾,能弯曲握住鸡蛋般粗细的棍子。

试想一下,一匹站起来比人还高的大马,手持长长的挑草叉,一下下往自己的料槽里添加草料是个什么场景?。

如果放到当今社会,肯定是个超级网红。

可马的主人却惊恐之极,夜不能寐,终于在它喊出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奋力将其击杀。

说到这儿,老教授一捶讲桌:令人扼腕。

视频结尾,他有感而发:“我相信,要是我们可以给其它物种留一些进步空间,将会有更多的智慧生物诞生于这个星球,甚至超越人类”。

台下议论纷纷。

他是不是站错队了,比我们还高级?那肯定一百个不干,连平起平坐都甭想,我犯不着自己给自己上眼药、下绊子。

我当时也是一笑置之,认为不过是在渲染气氛,以此来传达保护动物的理念,此刻却觉得含意深远、不无道理。

这位老教授或许就来自于同益古镇,因为我似乎在玉砚雪山上见过他。

什么时候呢?。

我象倒垃圾似的,拼命从脑子里往外掏。

那应该是个晴天,却感觉比冰窟里还要湿冷,山、石、树木,都变的异常高大,蒙蒙胧胧,如同正在穿越一片没有边际的云雾。

有人牵着我往前走,不停的低声轻咳,我仰起脸,是那个长发的女人,戴着一只厚厚的大口罩,但我还是认出了她。

夏华!

是妈妈,我能叫她妈妈吗?。

另一边的男人留着分头,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两条弯弯的细线,王家乔。

和他并肩而行的就是老教授,不,年轻的老教授,没有了皱纹和浮肿,仿佛刚做了拉皮手术,浑身散发着中年男性的魅力,睿智,且坚毅。

“沈副主任,多亏有你帮忙,要不然,木里族长也不会请咱们去圣女寨参观”。

“我也是有私心的,都说百闻不如一见,那么多善男信女,有几个能进圣女洞瞧一眼肉身菩萨的,不过话说头里,你们要谈什么、怎么谈、谈了之后的结果,我一概不问”。

他看向我妈妈:“小夏,真是辛苦你了,按说你这个情况最怕冷,要不是机会难得,小王也不会同意带你上来,还能坚持吗?”。

“……能……”。

一个字说了一半,后面便没了声音,开始剧烈的咳嗽,弯着腰,整个身体都在发抖。

寒风中,爸爸伸出一只大手,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

老教授抱着我走向悬崖,指着连绵的雪峰,说山中有灵,人要敬畏大自然,才能和平共处。

我挣开他,跑向妈妈,她摘掉口罩,“哇”的吐出一口黄水,一刹那间,原本垂肩的长发突然象有了生命,涌向脑后,自动编成了两个粗粗的辫子。

面目也与之前判若两人,象是……。

“你好,小子毅,我叫白英乌丹,以后就叫我姐姐好了”。

身后有人拍我,真的是她,笑盈盈的,眼睛清澈见底,仿佛刚从照片里走出来,满头发饰,一身月牙白的宽袍。

我把手伸向靠在爸爸怀里的那个少女。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她叫乌丽”。

小乌丹不知从哪儿又拉过来一个女孩:“这个叫乌莎,是双胞胎姐姐,你瞧她们两个长的象不象?”。

象,一模一样。

画面猛的上下起伏,由明亮变成灰暗,妈妈跪在我的身边,双手合什、表情庄重。

“……快,给圣女娘娘磕头……”。

圣女居高临下,盘坐于群花围绕的圣坛上,身上的皮袍松松垮垮,仿佛裹住的是一截干枯的木桩,和圆润结实的头部明显不成比例。

好象一个皮包骨的老太太,却长了一张美妇人的脸。

我吓的不敢睁眼,耳边传来“沙沙”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小子毅……”。

有人轻声呼唤,抱起了我,一股幽香,却不是妈妈的味道。

“……夏姐姐,你命真好,嫁给了王大夫,人又帅,又有本事……”。

“……都是我这病,拖累了他……”。

“……别这么说,自从你喝了圣水,就没再咳嗽过,但一次两次恐怕去不了根,也不能整天山上山下的跑……,这个你拿着,千万别告诉别人……”。

一阵“哗啦啦”的响动,象是装满小药丸的瓶子。

“……谢谢,谢谢,乌丽姑娘,有机会去我们那儿玩,欢迎到家里来做客……”。

“……好啊,姐姐,那我就住下不走了……”。

“……你脸皮真厚……”。

小乌丹笑话她。

“……你怎么又往外溜?没你的事,回去,大头娃娃……”。

我有点不高兴,从她怀里跳到地上,去追小乌丹,可虽然只相隔几步,却总是抓不着。

白色的长袍在眼前随风飞起,如同一块幕布,把我罩在里面,掀开一角,发现自己竟然趴在木床底下,面前耷拉着四条腿。

是爸爸和老教授。

“你没感觉有点奇怪吗?”。

“是,可当着他们的面,摸也不能摸、碰也没法碰……”。

“用不着摸,你我拿了这么多年的手术刀,一眼明了,肉身菩萨肯定不是完整的”。

“木里族长应该知情,要不然问问他?”。

“没用,我试探过,他闪烁其词,坚持说圣女在坐化后,一根头发都没掉,还怎么问……”。

门“吱”的推开,是妈妈:“……王家乔,你嗓门太大,这木头屋子不隔音”。

说着,坐在爸爸身边:“沈副主任,那几个小姑娘一个劲的夸他,你让他去,准能套点有用的东西回来”。

“你不怕小王假戏真做?”。

“随他的便,只要养的起就行,我下半辈子就靠我儿子喽”。

头顶“扑”的一响,象是拍被窝的声音。

“小子毅呢?”。

我不想出来,觉得挺好玩的,转身往里爬。

妈妈明明猜到我躲在床下,却一边笑、一边继续捶打着铺板,一下比一下用力。

“嗵、嗵、嗵、嗵……”。

我突然一阵天旋地转,翻滚着从高处坠落,浑身又酸又痛,睁开眼,椅子腿近在咫尺,灶台依旧、厨房依旧。

就知道是场梦!

“嗵”的又是一声,这次我听的真真切切,是从山腹中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