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三春古城

这句话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尤其是她的语气,听起来象是在自嘲,可似乎又充满了怨恨。

我很好奇,除了换腿、白血、痛失亲人,沈洋身上究竟还发生了什么?。

胡小铃把手下人滤了一遍,决定派马多去送信,我突然想起胡小郎,不知道这小狼崽子是死是活,便追到寨门口,让他顺路去高护法家看看。

“是”。

他躬身行礼:“姑爷,要是没别的吩咐,我下去了”。

今天兄弟们对我的态度明显不一样,以前那些在背后串闲话的,全都换了一副面孔,动不动就是“咱们姑爷怎么着怎么着”。

还特大声,生怕别人听不见。

虽然他们不敢把“传血弟子”挂在嘴边,但这个意思,大家都明白。

“什么意思啊?”。

我故意逗零零三,小姑娘脸皮薄,不经逗。

“……就是,就是夸你好呗,和我们元祖门当户对”。

女孩儿眼里也闪着光,似乎已经把我当成了整个家族的希望。

记得在小学课堂上,老师整天敲着黑板让我们念:长大了,要成为一个有用的人,原来是这种感觉。

路过胡霜草的木屋时,门窗紧闭,里面传来轻微的响动,“吱嘎,吱嘎”,象是有人在床上翻来滚去。

“给她吃药了吗?”。

“吃了”。

“那怎么还疼成这样?”。

“以前用圣女花粉做的疼不怕最好,蛇胆蜜就要……差一些,吃上四五粒才会有效果”。

这个效果也不是说痛感全无,只是能忍得住,不喊出来。

就象一条搁在浅滩上的鱼,半死不活。

零零三见我皱起眉头,连忙解释:“姑爷,我不是在抱怨,大家伙儿也知道这东西来之不易,舍不得多吃……”。

实在受不了了,才含上几粒,大部分时间都在咬牙硬撑。

“疼不怕”比一级真元珠的浓度还要高,消耗的原材料当然也更多,这也是为什么本家弟子的工资比较低。

即便公司报销医药费,自个儿多少也得负担一点儿,谁叫你用这么贵的药呢。

零零三却说是她们主动要求的,想替老祖分忧解难。

可问题不在于钱多钱少,如今能造出“疼不怕”的只有蛇胆莲,拢共包堆也不过七株,而且经过何伟的一顿骚操作,药力远远不如以前。

过去一盒能顶一礼拜,现在两顿就没了,照这个吃法,哪怕手里还有点货底子,也坚持不了多久。

迟早有干瞪眼的那一天。

到时候,这些逃出胡定归乡的“下等”子民又将何去何从?。

我边走边嘬牙花子,盘算着这个坑到底要不要跳,完全没注意路边站了个人。

“姑爷,闲着呢,上我那屋坐会儿去?”。

扭头一看,是高金梁。

见我没理他,这小子嬉皮笑脸的往前凑,被零零三推开:“回去”。

“别别,姑爷,我,我找你有事儿……”。

一准不是什么好事儿,有好事儿也是他自个儿的,象这种人,没必要的话少接触,肚子里有牙。

回到小厨房,香气扑鼻,沈洋正在熬药,还是那种花花绿绿的圆疙瘩,我总觉得有股酸肉的味道,问她叫什么,说是大路茶。

不是喝的那种茶,一是指熬煮后的颜色象是茶水,二是它取自于大路之上。

草药不可能在人来人往的路上生长,应该是某种常见的动物。

猪沙,狗宝,牛黄?。

我用木勺子搅和着:“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你管呢”。

沈洋有点不耐烦:“又没让你喝”。

这个二姐的脾气摸不准,说怼你就怼你,怎么看也不象个修行之人。

“谁让你瞎打听了?”。

胡小铃拍了我一下:“罚你在这儿守着,我们俩去找黄二毛,问问大森林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让他帮着分析分析”。

走到门口,又回头叮嘱我:“看着火啊,别熬干了”。

更过分的是,她还告诉零零三,在俩人回来之前,不许放我出去。

“胡小铃,你有良心没有?”。

我气不打一处来,抬脚把菜盆踢飞,“叮呤咣啷”的在地上乱滚。

结果却换来一阵“吃吃”的笑声。

让黄二毛帮着分析?这个借口估计连她自己都不会相信,不就是想把我撇开吗,好象我要拦着沈洋似的。

说句心里话,我真是为了胡小铃好,虽然目前还不知道“黑幕”代表着什么,但沈洋似乎铁了心的要与其对着干。

她当然也清楚这件事情的危险性,不想拉乌头会下水,所以屡次欲言又止。

甚至用提醒我的方式提醒自己:“……谁都不能伤害胡小铃,包括你和我”。

坐在火炉边容易犯困,我无精打采的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厨房里除了葱姜蒜菜、鸡鸭鱼肉,实在找不着能打发时间的东西。

连本菜谱都没有。

我拉开门,让零零三去隔壁药房把《徐黄羊.益城》拿来,本姑爷要研究研究。

她左右为难,说这不在自己的职责范围之内,要请示。

“三妹妹,咱俩不是处得挺好的吗,你还不相信我,我能跑哪儿去?”。

“……我,只听元祖的”。

这姑娘没毛病,就是一根筋。

不远处,小黄毛蹲在花台上,拼命的冲我挥手,又不敢靠的太近,张着嘴:“我,我……”,然后不停的指自己,意思是他可以帮我去拿。

也只能这样了。

“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十分钟后,我跷着二郎腿,一边翻着手里的书、一边问他。

“姑爷,我想下山……”。

“走啊,腿在你自己身上,我又不会打你的小报告”。

高金梁愣了愣,立马明白了,哭丧着一张脸,冲我喊冤,什么元祖心明眼亮,全是她诈出来的,只怪自己不会撒谎,太老实。

我说我要是信你,就是缺心眼,赶紧滚,再晚一会儿,非把你塞炉子里。

“那你给我写张条”。

出寨子必须要有理由,办什么事务、用多长时间,逾期不归者,罚!

不光罚钱,还得降级处置,除非你的解释足够合理、可信。

象扶老太太过马路这种话,就甭说了。

而高金梁的理由是兄弟们挤兑他,见他受到元祖的重用,嫉贤妒能。

“怎么挤兑你的?”。

我想听听。

“冷嘲热讽呗,当面揭我的短,让我下不了台……”。

“哦,所以你想在我这儿讨个差事,顺理成章的离开圣女寨,可我没这个本事啊”。

我一指门外的零零三:“你要是有能耐,捎带脚儿把我也弄出去,行不行?”。

原以为他会知难而退,没曾想这小子就是块粘牙糖,非让我去求胡小铃,还不忘捧我一道,说元祖爱我爱的都不行了,肯定答应。

“我凭什么帮你?”。

他使劲挠头,突然一咧嘴:“姑爷,这不光是帮我,也是在帮你自个儿,你想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有了我这根线,不就联系上了吗?”。

还真叫他蒙对了,不过这招对我没用,飞了的小鸟,不好逮,现在就得让你吐点东西。

“你想知道什么吧?”。

小黄毛急的直转圈:“我给你现打听去”。

我不慌不忙的端起大茶缸,吹了吹末子:“我那老丈人……,他在哪儿呢?”。

他冲我“嘘”了声,扭头往门外看了一眼,然后趴在我耳边:“……不瞒你说,早就得了信儿啦,老祖带着个小姑娘出了西城门,还跟西六堂的老大见了面,好象有人请他去当和事佬,两边都是朋友,让家里放心……”。

和事佬,谁跟谁啊?。

那个小姑娘又在中间扮演了什么角色?。

高金梁不知道,但他却听说二爷连夜派了几个披甲人去追老祖,唯恐中间有个闪失。

路线信息也已经传了回来,经过推算,最有可能去的地方有三个。

“鱼尾峡,不老山……”。

高金梁回忆着。

不老山,胡赛儿的家乡?。

“还有三春古城”。

他猛的一拍手:“千年两景一朵花,百家五尺三春城”。

三春古城的位置,在老年间属于边塞,靠近西域,据说那里遍布森林,三季如春,因此得名:三春城。

可时过境迁,如今已变成了死寂沉沉的无人区,天上鸟不飞、地上狼回头。

只有风卷黄沙、满目荒凉。

我猛的想起那个向朝廷进献龙象奇兽的部落首领,他被皇帝封为万世三春侯,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所关联?。

没等想明白呢,手里突然多了一支笔,高金梁连小本子都带来了,一个劲儿的催我快写。

“要不……”。

我犹豫半天:“你跟着沈洋吧,正好你是学林业的,说不定还能帮上她的忙”。

下山入林都一样,只要不在寨子里待着就行呗。

没想到这小子头摇的飞快:“跟着她?我宁可让人挤兑死”。

“她怎么你啦?”。

“姑爷,这女的可不是个善茬,一家子没一个好人”。

一家子,不就剩她一个了吗?死了还这么咒人家,我“呼”的就是一巴掌。

可惜没打着,高金梁挡着脸:“……外面就是这么传的,当年她姑姑为了勾搭妖门门主,一个人去了大森林,谁知五趾羽童没抱上,却生下来个怪胎,还有,他们全家都是人贩子,暗地里给沈家人换腿……”。

而且这个姑姑也不是真正的“添八手”,一个小护士,跟着学了点皮毛。

所以做手术的时候全凭运气,很多家庭都因为一念之差、毁在她手里。

怎么会这样,拧了吧?明明沈洋才是受害者。

“姑爷,一点没拧,你想她成了孤儿以后,沈家为什么没人管她?不是怕她这个病,是觉得这家人活该,活该遭报应”。

“你不能一打一船人,沈洋那时候刚满月……”。

“她身上肯定藏着事儿呢”。

高金梁咬死不松口。

据沈自舟的司机回忆,沈洋从来没放弃过寻找自己的亲姑姑,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那儿,想要拿回来。

我彻底被绕晕了,痛苦的捂着脑袋:“那你还是下山吧,帮我们盯着水真理和四大家族,这些人最近肯定会有动静”。

第三块僧袍始终没露面,这条线还得继续往下追。

我刷刷几笔写完,签上名:水小川,然后交给高金梁,让他到门口试试,甭管出不出得去,都别再回来了。

出去最好,反正胡小铃不待见他,放在寨子里也没什么用,背不住能从水真理那儿掏出个“大雷”来。

翻开《徐黄羊.益城》的下半卷,狐先生在倒数第六页。

篇头有诗云:小狐犹如二八女,春心方动三学情,一朝枉入人间道,巧遇先生解迷津,为保真心招祸至,落花流水意不同,既然已厌枝头立,何需老子道德经。

最后这一句很耐人寻味,似乎在质问花美艳,如果你内心无法平静,整天幻想着能与他人“落花流水”,那给你讲再多道理也没有用。

先不管《道德经》的本意是什么,它在这里指的应该是两个方面。

一是品德。

二是成仙得道的途径。

可能王祝和一直在督促花美艳潜心修行,希望夫妻俩能携手共登天界。

故事的开头很戏剧化,着重描写了小狐女的成长经历,也就是诗文中的“三学情”。

一学母亲,唯唯诺诺,逆来顺受,小狐女以为隐忍就是爱,却发现母亲经常一个人偷偷流泪。

二学姐姐,一见倾心,生死不渝,小狐女以为痴心就是爱,结果姐姐在被抛弃后撞崖而死。

三学朋友,长袖善舞,随王伴驾,小狐女又以为爱是一种出人头地的手段,直到妖狐大王被手下推翻,和十几个狐嫔、狐妃一起烧死在狐宫之中。

从此,小狐女迷茫了,不知道情为何物?。

这一页的边角空白处有几行手写的小字,笔迹娟秀,象是某某人的注解。

……以三情引出三人,母性懦弱,鬼也,姐性痴情,琴也,友性附势,雄也,此乃狐女三性,王先生虽娶一人,实则四人纠葛,为夺丹之事埋下伏笔。

最后还有一句:神光再现,他不配!

这七个字清瘦劲利,不是同一个人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