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商量了很久,决定留在山洞里等天黑。
此刻正是最闷热的时候,徒步在老林里行走确实是种折磨,也没必要。
在吴家三兄弟看来,警察不可能为了乌头会骗了几个小钱就进林子。
林子里不光有吸血龙蛇,还有毒虫、毒蛛、和毒蛙。
这里是白灵猴的天堂,可现在它却缩在胡小铃怀里瑟瑟发抖。
胡小铃也在瑟瑟发抖。
她独自坐在阳光下,感觉却象坐在冰窖里。
“再怎么装也是假菩萨”。
吴二中用树枝清理着那只金镯子,轻蔑的说:“在这小姑娘眼里,那些上当受骗的人还不如只猴子”。
“你不能这么说我师父”。
小雅涨红了脸:“我师父用真元珠救了很多很多人,里面也有你们沈家的”。
“这么说我得谢谢她喽”。
吴二中冷笑:“白衣卫碰巧抓了我们,这猴子碰巧能找到沈家人,而真元珠碰巧能解欢喜花的毒,又碰巧是白衣卫卖给你们的,谁在搞鬼,咱们心里都清楚,把别人当傻子吗?”。
听起来确实象个圈套,一个下毒、一个卖药,白灵猴又在满世界的找法缘人,就凭这几个疑点,乌头会很难把自己择干净。
小雅还想跟他们理论,被我硬拽到一边:“仨榆木疙瘩,不通气,我相信你师父,这事跟她绝对没关系”。
“真的?”。
她双手互握,放于胸前:“元祖会保佑你”。
“互相保佑,互相保佑”。
我胡乱还了个礼:“你和你师父感情不错,跟她几年了?”。
“三年,不过我们从小就认识”。
小雅也姓胡,十岁的时候离开了胡定归乡,跟着爷爷去外面闯荡,几年前老人家去世,她又被朋友拉进了投资骗局,后来流落街头,意外的看到了法车上的胡小铃。
“本来高护法想收我做徒弟,把养猴的手艺传下去,可白灵猴对我很凶,每次都会抓伤我,只好拜了元祖当师父”。
“这猴子除了沈家人之外,不接近任何人,他为什么觉得你可以?”。
“大概因为我也姓胡,会比较用心吧”。
她有些不甘心:“只是我不象高护法是把白灵猴从小养大的,所以它不肯接受我”。
“不对啊,它都五十岁了,高护法最多四十出头”。
小雅扑哧一笑,小声说:“这是为了增加神秘感,灵猴的寿命其实很短,如果不采沐红的话,能活十年”。
这要看采沐红的次数,甚至有两三岁的猴子,就被摆到了猴神殿里。
胡小铃突然冲了进来:“咱们必须马上出去,小白快不行了”。
白灵猴的身体已开始变色,毛孔里分泌出一层铁锈般的硬痂,照这样下去,很快会变成第三十二只铁猴子。
天还没黑,不能回金猴寺,只能继续前进。
又翻了两个山头,吴大个停下脚步,指着旁边的树墩:“这附近应该有人住”。
他是仨兄弟中第一个站起来跟胡小铃走的,让她惊讶的同时又心怀感激。
“大个叔叔,我年纪小,要是哪句话说的不对,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胡小铃嗑嗑巴巴的,睫毛上都结了霜。
吴大个看了看她,伸手把白灵猴抢了过去,转身大步离开。
“你瞧瞧”。
吴二中直摇头:“心忒软”。
“行了,咱们仨兄弟换着来吧”。
脚下渐渐出现了一条被人踩出的山道,爬上一处草坡,眼前顿时变得开阔,十几间民舍依山而建,周边是成片的稻田,弯弯曲曲的公路,连着天地交接的地方。
我们终于回到了人类的世界。
稻田里有男有女,水鞋草帽,正在插秧。
问了才知道,这里叫马掌村,三面环山,如同马蹄铁的形状。
村长也姓马,背有点驼,白胡子白眉毛。
他一眼认出了胡小铃,一口一个元祖的挂在嘴边,求她赐自己几粒灵药,老腰疼的受不了。
开始胡小铃还想装装样子,本座长本座短的,后来发现自己灰头土脸,实在跟神仙不沾边,便改了称呼。
“马爷爷,我想麻烦你一件事儿”。
借蒸笼蒸猴子。
马村长吓了一跳,连连摆手,说这小家伙怪可爱的,干吗非吃了它不可,村里鸡鸭鱼肉什么都有:“保护动物,保护动物”。
就差念阿弥陀佛了。
胡小铃从腰里解下一个小金铃:“吐纳修真法,不觉始归元,马爷爷,你拿着这个,十天之后,我用十颗真元珠和你换”。
“好,好”。
马村长两眼放光。
厨房很大,地锅烧起来很旺,白灵猴脖子上系着毛巾,理发似的坐在笼屉里,其它能漏气的地方都铺着床单。
小雅感觉猴子蒸的不是很过瘾,又在它脑袋上扣了个煮粥的锅。
同益古镇的电话仍然打不通。
胡小铃眉头皱了半天,叹了口气,问我为什么不给媳妇回个电话。
我拿出变形的手机给她看,她恍然大悟,让我放在地上,一脚踩的粉碎。
“你死了吗?”。
这是苏欣晨接通电话后说的第一句:“小妹都报警了,你倒是沉得住气,手机坏了是不是?告诉我地址,我让大妹去接你”。
聪明的女人,不需要解释。
我让她先说说胖子。
“胖子找到了,他自己去的派出所”。
“投案自首?”。
“不,是报案”。
在广场上的那一夜,他压根就没睡,睁着眼睛直到凌晨,内心犹犹豫豫、挣扎了半天,还是决定要离开。
他说自己象是个局外人,有一种被孤立的感觉。
“这小子,倒打一耙”。
我清楚他怎么想的,外貌的变化还在其次,主要是小妹那天的刻薄和不近人情吓到了他,在胖子的印象中,小妹应该是天真烂漫的那种任性。
“他海吃了一顿,找了个酒店,蒙头就睡,也不想想咱们,那时候正跟老鼠干仗呢”。
胖子睡了一天一夜,实在饿的不行了,才从床上爬起来,吃了早饭,心情低落,一边骂自己是混蛋,一边给自己找借口,手机开了又关,关了又开。
“然后又去了游乐园,玩的晕头转向的才出来,碰到了一个熟人”。
他的老同学,李宏江,多年未见,现在是原石的医药代理。
我和孙春来通电话的时候,胖子听见了,便问他有没有复元生,李宏江大手一挥,有几箱,但不急着出手。
意思很明显,这东西很贵。
“胖子把玉牌都押给了他,说好第二天去提货,没想到又遇上一个老朋友”。
大宝!
已经恢复正常的大宝。
这在我的意料之中,袁军曾经是乌头会的人,手里一定有真元珠。
当时胖子正在街上瞎逛,准备犒劳一下自己,一辆越野车突然停在面前。
“他的嘴也没个把门的,什么都给大宝说了,又说明天拿到复元生后立刻去找小妹,有了这些药,大家都能松口气,还问大宝要不要跟着来?”。
苏欣晨苦笑:“早跟他说清楚多好,必须防着大宝和他身边的那个袁军”。
不用猜,罪犯就是他俩。
胖子回到酒店,一觉睡到大天亮,出门租了辆拉货的三轮车,直奔李宏江的小仓库。
李宏江看在老同学的面子上,给了他五箱,胖子只顾高兴了,被人一棍子放倒,塞到车里,扔进了深山老林。
“他是命大,只是轻微脑震荡,不过在林子里迷了路,崴了脚脖子,今天才被驴友带出来”。
警察已经做了伤情鉴定,并根据他提供的位置,提取到了事发时的监控视频。
“沉冤得雪,得让胖子请客”。
“请,他说了,等你回来就请”。
电话里传来女人吵架的声音,还有提示广播:“……二十八号,二十八号……”。
“你在哪儿呢?”。
我扯着嗓子喊。
“……不用这么大声,我听得见”。
她们都在医院,苏欣晨等着拿药,陶木春去取X光片,小妹和胖子对面而坐,互述衷肠,一会儿伤心难过,一会儿破涕为笑。
听这意思,哥们儿我基本上是没戏了。
“我还没问你呢,你跟小妹是怎么回事儿?昨天给你打了一宿的电话,都急哭了,你可是第二个把她惹哭的男人”。
十几年来,她只接触过我和胖子这两个异性,可供挑选的范围不大,一个是临阵脱逃,一个是谎话连篇,确实挺气人的。
“转告胖子,要是对小妹不好,小心有人大嘴巴抽他”。
苏欣晨笑了:“就你呀?”。
“我不行,是小妹的新娘家人”。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自己跟她说吧,哎,你身上有钱吗,是打车回来,还是等着我们去接你?”。
“现在计划有变,咱们得兵分两路”。
一路按照原计划,让胖子带着女孩儿们去山南农场找明言教授。
第二路就是我单打独斗了,周旋于沈家和乌头会之间,弄清僧袍上的秘密,在大家走投无路的时候,力挽狂澜。
这样也能避免我们三个人坐在一辆车里尴尬。
苏欣晨做不了主,要去找小妹,我说你要为了小妹好,就别在她面前提我,又问她上次没跟我说的话是什么。
“跟你没关系,只是想给自己一个交待,你有空去看看医生,上点药,还有,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就注意安全吧,咱们同益古镇见”。
“同益古镇见”。
挂了电话,我又磨蹭了五分钟才换了卡,把手机还给马村长。
在等什么,等小妹打来吗?真是个拿不起、放不下的人,没劲透了。
村道上有位老奶奶领着俩孩子遛弯儿,结果小孩儿乱跑,不小心滑进稻田,正在和村长聊天的男人看见,刚要过去,老奶奶伸手就把孩子拎了出来。
一手一个,一边埋怨,一边拍打他们身上的泥土。
两个七八岁的胖小子,加起来少说有一百多斤。
“陈老太太,身体好呀”。
男人赞叹着,对我连连点头:“你相信吗?快八十了,这身子骨,比不了”。
老太太满头黑发,额头几道细纹,完全不象这个岁数的人。
“这多亏她家的蜂蜜,往常谁家有个感冒发烧的,喝了立马见好,灵着呢”。
她丈夫叫李存厚,是这十乡八村有名的养蜂能手。
“蜂蜜,有什么不一样吗?”。
“要说哪儿特别,也就是这几年的事儿,自从老李去了山南农场放蜂后,他家的蜂蜜越来越香”。
男人吸着鼻子,象是在回味:“是一股牛奶的香甜,后来又变了,变成了花香,至于啥原因也没人知道,反正很多老乡都来买,只是突然间,这人找不着了”。
不翼而飞的还有十几口蜂箱。
陈老太太去问木里族长,木里同样很吃惊,但不承认他在农场里。
三天后,李存厚打来电话,让家人放心,最重要的是不要报警,自己每个月都会往家里打钱。
而且经常发来照片,老头背靠蜂箱,戴着网帽,比以前胖了不少,村里人都猜测他在外面又找了个女人。
“他多大了?”。
肯定比陈老太太大,就算想乱来,身体也不允许吧。
“难说,难说”。
男人掩饰不住内心的羡慕:“他们一家子都长寿,别说生病了,连个喷嚏都没打过”。
难道他喝了圣水,为什么,又凭什么?。
如果木里想凭借他的技术让蜜蜂采食圣女花的花粉,但数量上远远不够,除非山南农场遍地都是圣女花,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我有种直觉,木里没有说谎,李存厚真的不在农场。
除此之外,能干这件事的还有谁?。
只有乌头会。
胡大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