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见过的第二个一动不动的人,单脚蹬着墙,左手握着把小米,有几只麻雀还在啄食吃。
他的右掌抬起,似乎想要挡住脸颊。
“一个大男人干吗欺负我的小白?”。
胡小铃心疼的替白灵猴包扎着伤腿,这猴子趁她吃饭的时候跑了出来,又蹦又跳,不是招惹蜜蜂,就是吓唬小鸟。
吴二中忍无可忍,一脚踢飞。
白灵猴哀嚎着,嘴里发出吼叫的同时,双眼变得通红。
“原来传说的一点不假,灵猴不仅能通万言,还能勾魂摄魄”。
何伟很庆幸守在厕所门口的不是自己,我好几次瞧见他也在逗猴子。
李存厚目瞪口呆:“他,他不会永远都这样吧?”。
“那要看他的兄弟愿不愿意掏钱了?”。
胡小铃“咯咯”的笑:“何经理,看在我的面子上,给他们打个五折,好不好?”。
吴大个和吴三小站的很远,满脸焦急,虽然担心老二,可是白灵猴知道他们仨是一伙的,但凡靠近一点,瞳孔的红心就唰的覆盖整个眼球。
“我们,我们身上没钱”。
“没钱就拿人抵”。
“拿人抵?”。
“没错,从现在开始,我叫你们干什么就得干什么,直到见到我爹为止”。
“……成”。
吴三小人穷志短,一跺脚:“我答应你,但是僧袍你不能插手”。
“那是你们沈家自己的事儿,我管不着”。
何伟拿出盒真元珠,一股脑全塞进吴二中嘴里,“啪啪”狠扇了两个嘴巴,直到他眼皮子动了动,才招呼吴家兄弟把人抬走:“慢慢缓吧,他底子不错,明天应该能站起来”。
说着,又转向我:“水家女婿,你要不要来一盒?也给你五折”。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胡小铃已经在摇头:“他早就是我的人了,咱们不能做赔本生意”。
她竟然把红衣人拿走的那盒算到了我头上。
“等会儿,那是你主动给人家的”。
“要不是因为你想要,我能拿出来吗?还有那破手机,不能白便宜了你”。
胡小铃边说边叹气,好象吃了天大的亏。
九点刚过,小门就落了锁,依稀能听到外面传来狗叫声,有远有近,实在想不出李存厚是怎么做到来去自如的,除非他会飞。
我睡的小仓库斜对着女孩儿的房间,透过窗户,能看到何伟正在给胡小铃讲些什么,她听的很认真,偶尔也会问上一两句。
小雅洗漱完路过门口,被我冷不丁拽进屋里,吓的直往后退:“你想干啥?”。
我说少废话,我对你没兴趣,倒是有点看不懂你师父。
她给我的第一感觉,象是个木偶,事事都在胡大志和高护法的控制之下,今天才发现,虽然她总说自己不了解乌头会,却经常有意无意的泄露出一些秘密。
这些秘密恰好决定着事件的走向。
“你感觉的没错”。
小雅擦着柔顺的头发,和胡小铃相比,她完全没有番邦人的特征:“老祖不希望师父被俗事缠身,可我师父又不放心老祖,处处用着心,时间久了,当然能看出点门道”。
一半是听人说的,一半是自己蒙的。
“其实我师父不容易,事事都要做给别人看,最大的乐趣就是玩游戏”。
她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扮演另一个人,生活在别人的视线里,象那只可怜的白灵猴。
“何经理倒是挺能干的,你师父认识他多久了?”。
“今天是头一次见”。
我一愣,不是胡小铃派人把他叫来的吗?。
“师父根本不知道他是谁,只是让人举着小铃铛在大街上逛,会里兄弟瞧见了,自然会出来相认”。
“对这个人一点都不了解?”。
“他好象不是老祖的弟子,不过既然老祖选他当经理,肯定有些本事”。
我沉思着,把小雅推了出去,关了灯,独自坐在黑暗中,准备重新梳理一下线索,结果五分钟不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觉得嘴里一股香气顺着鼻腔自冲颅顶,激灵灵打了个寒战,睁开眼,看见正前方蹲着一个人。
一个长发男人,歪着头打量我,是白英玉。
我不喜欢长头发,也不喜欢白衣服,每次见到他都感觉要出事儿。
“你说的蛇胆莲呢?”。
他很不客气:“我差点没让蜜蜂蛰死”。
放蛇胆莲的房间既是花房,也是蜂房,墙角堆着十几个蜂箱,白英玉来的时候,门关着,推开的一刹那,冲出来一群蜜蜂。
特大号的蜜蜂。
幸亏他用衣服蒙住了头,否则白衣、长发、再加上一张肿胀变形的脸,不把我吓死才怪。
敞盆里只剩下一堆红土,和一个拳头大的窝,蛇胆莲真的不见了!
所有人都在各自房间里,个个昏迷不醒,外面的风虽然很大,没有留下任何气味,但可以肯定的是,在他之前,已经有白衣卫的人来过。
这种手法,也只有他们干的出来。
白英玉微微点头:“是六哥”。
“你们的人难道都出来了?”。
“从白老大到六哥,都是五人一组,留在农场看家的是四哥”。
这么大个农场,只有五个白衣卫看守,不闹鬼才怪。
白英玉竟然还不知道农场在闹鬼,问清楚了以后,低头不语。
起初参加追捕行动的是老二、老五、老六,然而屡次被大白狐逃脱,又出现了变异鼠王和毒鼠群,接下来感应到的变异体数量更是惊人,呈放射状向四面八方散开。
苏欣晨的计划成功了。
白衣卫们一时乱了阵脚,难以分身,请求白老大派老三出来增援。
可白老大的目标却是小妹。
“这就是我要保护她们去山南农场的原因”。
黑暗中,白英玉双眼闪着绿盈盈的光:“你放心,我不死,她们不会掉一根毫毛”。
他无比信任白英珠,也认同陶木春是小圣女,可这摆明了要和白老大作对,是否有点得不偿失?。
“我有件事儿要问你,玉砚雪山上有没有一种蛇,花纹象人的脸,体型应该不小,最起码比我胳膊粗”。
“没有”。
他甚至都没听我说完。
雪山上没有蛇,在那种天气下,它只会变成一种东西:棍子。
“那你走吧”。
我打算回去继续睡,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不行,你们光拿走蛇胆莲还不行,不但要会养,还要会采蜜,最好把李存厚也带上”。
李存厚和何伟住在一间屋,紧挨着花房,白英玉撞开门,两张床上都没人,我听见衣柜里有响动,拉开的时候喊了一声“谁?”,把老头吓尿了。
他抱着脑袋,问什么都是三个字:“不知道、没看见、别问我”。
直到喝了杯热水,才敢抬头往外瞄一眼。
我很奇怪他为什么没睡着,他说这两天眼皮一个劲儿的跳,因为年轻时心脏出过毛病,所以一直在吃蛇胆蜜。
这个老奸巨滑的东西!
“何伟呢?”。
何伟被人抓走了,却不象是白衣卫,李存厚说来的那些人穿什么的都有,还蒙着脸。
“他们之间有没有对话?”。
“第一个人进来就说坏了,那老头不在,有人出去了一会儿又回来,告诉他抓这个年轻的也行”。
是谁在通风报信?。
我挨个房间检查了一遍,胡小铃和小雅脸色红润、呼吸均匀,吴家三兄弟也一样,吴大个傻张着嘴,耷拉着一条腿。
真睡假睡不好分辨。
算了吧,还有正事要干。
何伟的床上扔着件外套,我让白英玉拿着它,必须尽全力找到蛇胆莲:“这样就算没有圣女花,白衣卫也不用担心解毒的问题,甚至可以把欢喜花全部烧掉,既然用不着了,干吗留着害人?”。
白英玉目光有些闪烁:“白老大不一定会这么想”。
我明白他的意思,欢喜花已经变成了赚钱的工具,再配上蜂蜜,更让人心动。
但无论如何,拿到蛇胆莲对白衣卫是有好处的,白英玉说会把这件事交给二哥,他手下有个和自己一样的花狗,擅长追踪。
白衣卫按照职责分为三种,嗅觉灵敏的叫做花狗,进行抓捕的叫镖师,戴白皮帽的是大管,帽沿上缝着几道银线就是排行老几。
真想让他和星子比试一下,看看谁的鼻子更灵。
“我们只有三十岁之前象人”。
他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过了二十五岁随时会毒发,到了中年,呼吸便有了花香,再往后会慢慢生疮,吃了苦心丸就烂,烂完了结痂,接着再烂,就这么不停的折腾”。
折腾到七十,已经折腾不动了,脱发、失语、表情失控。
八十岁浑身鼓起海螺疤,用针挑开,流出绿色脓液。
如果还能再撑十年,就变成了活死人,无知无感,最终食水不进,包括圣水和毒花,吞咽即吐,有人坚持几日,有的长达数年,呼吸一停,立刻萎缩干枯,化成飞灰。
“有毒,一天一夜后才不会对人造成伤害”。
因此白衣卫一旦百岁,会被称为尸人,只能躺在棺材里等死,有专门的身后人会在其弥留之际迅速封棺,三日后将灰烬入坛深埋。
如同给植物人拔管子。
在替他们悲哀的同时,我突然意识到白英玉为什么要讲这些,尸人、飞灰,不就是农场自爆的僵尸吗?
是偷跑出来的,还是故意设下的陷阱?木里当时警告过族人,劝大家不要背离圣女,真是好把戏。
“你是不是要继续查僧袍?”。
白英玉掏出小银筒,倒出最后一颗苦心丸,递到我面前:“拿着吧,小圣女的车里装了很多复元生,她说我可以随便吃”。
哪来的复元生?。
“是李宏江送的,为了表示对胖子的歉意”。
如今他对这几个人的情况比我还熟。
“你最好离小妹远点儿,身上有味儿”。
白英玉不坐我的破五菱,人家不但有车,还有专门的司机,俩司机,一个小个子,一个大鼻子。
“他俩想通过元祖来巴结胡大志,哪知道接连发生意外,先是误伤了白英珠,接着货柜门莫名其妙的开了,又被黄毛猴女揍了一顿,可已经给元祖打了保票,只能去找在繁育中心干活的老乡,打算偷一只奇形怪状的动物来糊弄了事”。
“不是说陈安琪也在胡桃山吗?”。
“是那个老乡说的,水真理把陈安琪带回来以后,就让她领着大白狐和变异的老鼠出去,想引开我们”。
他还看见陈安琪拿着瓶药水,一个人在房间里自言自语,要用它报复所有对不起自己的人,把他们都变成猴子。
“这女的……”。
白英玉居然开了句玩笑:“比我们还毒”。
“水真理也好不了多少,她是想掏空农场,五个白衣卫根本对付不了毒鼠群”。
“所以我得回去”。
我让他把李存厚也带回同益古镇,当个宝押着,他拉着哆哩哆嗦的老李头往外走,突然扭头问我:“你知道小妹在看什么书吗?”。
我太知道了:《如何演好一个角色》。
“不”。
白英玉笑的我浑身发毛:“是男性心理学”。
天呢,这小妮子又在抽什么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