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凝视着那张老照片,完全没有头绪,小妹也凑过来,边看边用手套擦面罩上的污渍。
“你说丹姐背后会不会还有人?”。
也许是朱永良找的丹姐,丹姐为了稳妥,又分别找了大宝和袁军。
“为什么绕这么多弯子?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
“朱永良是大专家,不会直接跟小流氓打交道,但孤儿院的事儿又不能泄露出去,所以找了乌丹这个中间人”。
我用手指戳着照片上的他:“说,到底是不是你指使的?”。
突然,小妹一把抢走了手机,拿到阳光下左看右看,猛的哈哈大笑起来:“……好啊,藏的好深呢,真是个王八蛋……”。
她边笑边骂。
外面也有人在笑,笑声刺耳:“星子,你有只狗鼻子,这人却长了个狗耳朵”。
另一个声音沉闷:“还长了张臭嘴”。
是郝心儿和阿依图黛。
我全身直冒冷汗,一下把小妹扑倒在地:“……千万别看那孩子的眼睛,他们人多,咱俩得想办法逃”。
大宝不禁欣喜若狂,高喊:“星子,快来救我,这娘们儿手黑着呢”。
人已经冲了进来,小妹拽着我往上爬,到了塔顶,扯了扯手套,顶出一排锋利的爪子,从检修窗钻了出去,接着把我一背,猿猴似的在外墙上辗转腾挪,片刻间滑落到地面。
我被颠的直想吐,刚爬上车,水塔里窜出两条人影,紧接着听见郝心儿咳咳咳的笑声。
“……别跑呀,让我好好瞧瞧,是多俊的姑娘能把咱们宝爷拐走,过来呀,我又吃不了你……”。
声音飘飘乎乎的,勾的人心发颤。
缠住小妹的是一男一女,女的我认识,阿依图黛,男的似乎也在哪儿见过,一时想不起来。
小妹催促我快走,留在这儿也帮不上忙,只能让她分心,我内心挣扎了会儿,一脚踩死了油门,往公路上开。
路边停着辆绿色越野,车冲过去的时候,我看见方向盘后面坐着个男人,脸色阴郁的盯着我。
必须尽快通知陶木春她们来救人,可手机被小妹拿走了,又不记的电话号码,急中生智,让路人帮忙报了警,就说水塔下有人聚众斗殴。
然后一路急驶,回到丽庭大酒店,上了八楼,“咣咣咣”疯狂砸门。
“谁呀,谁这么讨厌?”。
房门打开,竟然是小妹,头上别着猫耳朵发卡,蹦蹦跳跳的,看见我瞠目结舌的样子,“咯咯”直笑。
“好看吗?”。
她一拨耳朵上的心形坠子,原地转了个圈,卡其色的连衣裙展开,象朵绽放的花。
“你怎么回来的,没受伤吧?”。
也许是太紧张了,我止不住的抖。
“嘘,小点声,别让我姐听见……,是那些人蛮不讲理,我要不吓吓她们,现在还不放我走呢?”。
她又伸出胳膊让我看,系着个天湖蓝的仿钻手链:“买裙子送的”。
我觉得哪儿不对:“我手机呢?”。
“你手机?”。
小妹想了想,在沙发上翻来翻去,那是我昨天坐过的位置:“你呀,脑子还是不好,丢三拉四的”。
我头“嗡”的一下,刚才那个不是小妹,怪不得今天驴唇不对马嘴。
纠缠小妹的是精品服装店的导购小姐,非说她把裙子弄脏了,不买不行。
小妹不吃这套,一怒之下把挂衣架叠了起来。
几根钢管在她手里就象纸糊的,拧巴拧巴,扔在地上。
“可这人会是谁呢?”。
肯定不是孤儿院的,她似乎还处于一种完全蒙的状态,总是听我分析,明言、朱永良、巴力、圣女花,对她而言,都是陌生的。
女孩儿们也琢磨不透,既然对我没有恶意,以后遇到,小心点就是了。
一阵悠扬的乐曲响起,是苏欣晨的手机。
她接了一下,递给我。
“林小川,你跑的倒挺快……”。
是假小妹!我滑开免提,大声质问她到底是谁,为什么要骗我?。
“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说自己是小妹啦,是你眼睛不好,认错了人,我问你,圣女花真的那么灵验吗?”。
我劝她别乱来,什么事都可以商量。
“好象乱来的不是我吧?”。
她冷笑:“盗尸毁尸,提取原基液,给未成年人注射生物制剂,种种行为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我不过是在自救罢了,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房间里鸦雀无声。
“可我还是要谢谢你,要不是误打误撞,也许我会选择结束这一切,虽然上次你说的话我不是很懂,不过今天看到那张照片,突然间全明白了”。
“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小心引火上身”。
“那你给我指条明路”。
“……你可以去找瓶子,或者,去找明言”。
“哈,一个丢了十五年的瓶子,你觉得找到它的机率有多大?”。
这个问题我和女孩们讨论过,希望渺茫,全凭运气。
“狗屁运气”。
电话里声音高了八度:“我运气一向糟糕透顶,押错了宝,赔了个血本无归,朱永良这个王八蛋,他就是个鬼,自私鬼、吝啬鬼、一个戴着面具的胆小鬼”。
假小妹突然大笑,笑的歇斯底里:“……别浪费时间了,你们是找不到他的,永远都找不到”。
“你没把他怎么样吧?”。
她不理我,边笑边说:“哎,今天我救了你,从此两不相欠,咱们各干各的,林小川,千万别坏我的事,否则,翻脸无情”。
我再次警告她要慎重,因为对手不容小觑,比如那个郝心儿,稍不留神就会把她变成一具毛茸茸的猴僵尸。
话没说完,电话就挂了。
小妹趴在床上,捧着脸,看看这个,瞅瞅那个:“那咱们还去不去圣女寨?”。
“去”。
陶木春毫不犹豫:“打牌的都上了桌,怎么能少了咱们呢”。
希望这是个明智的决定,千万别挨炸。
回去的路上,总觉得手里缺点什么,一进门,娟子就用奇怪的眼神打量我,走哪儿跟哪儿。
“干吗,有病?”。
“你才有病呢,刚才有个女的,用你的手机给我打电话找你,怎么回事儿?”。
“也打给我了”。
高文的表情一样。
“有新女朋友了,给我们臭显摆?”。
“这都怪你,拿我的手机当公用电话使,连密码都不让设”。
我准备买个二手机子凑合用,扭头往外走,迎面碰上了白英巴力。
一天不见,巴力苍老了许多,圣女花带走了他所有的精气神,只留下了个空壳子。
“小兄弟,我是来道别的,要走了,找你说说话”。
看的出,他心事重重。
当然不能干说话,牛肉锅、小酥肉安排上,再来一瓶白酒,俩人对面而坐。
我不清楚他来的目的,也不知要谈什么,但彼此的眼神都懂,这是最后一次试探对方的机会。
没想到他张嘴就问我什么是基因,我拿着娟子的手机查了半天,又磕磕巴巴的念了半天,巴力皱着眉头,又打听那七个孩子的异常之处。
他们各有不同,除了陶木春,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缺陷,大概是注射的剂量不一样。
“这么看来,陶木春最象圣女,兴许……,还要好”。
比圣女还要好,莫非她会羽化成神女,翱翔于九天之上?。
“咱们把这杯水当成圣女”。
水杯放在面前。
巴力用筷子蘸了点菜汤,滴了一滴进去,油星浮起,变成了刷锅水,接着拿过我这杯,摆成排。
“懂了吗?”。
我杯里的水清澈见底。
他认为事已至此,剂量不是关键,假如干净的水是圣女基因,那一滴是什么呢?这始终困扰着巴力。
“英莫儿怎么死的?”
原以为他会避讳不谈,没想到态度来了个大转弯。
“圣女带不回去,咋骂我,我都认,谁叫咱说话没算数呢,可心里窝着一个疙瘩,老想弄清这里头是咋回事,小兄弟,你要不嫌烦,我给你唠唠”。
“不违反族规?”。
“唉,违反啥族规,十天后寨子就没了”。
怎么说没就没了?我刚要问他,巴力已慢悠悠的讲起了故事。
故事里当然要有圣女。
英莫儿被尊为圣女后,执意搬离了圣女寨,居住在附近的山洞里,这好理解,圣女吗,喜静不喜动,放下碗就去广场的那是大妈。
为了照顾她的衣食住行,老族长扎罗挑选了几名少女跟着她,统称为伺婆。
“有一天,伺婆去送早饭,没过多会儿,就慌里慌张的跑去找扎罗,等扎罗赶到到时,圣女已经飞升”。
她盘坐于石床之上,圣水顺着皮袍子往下滴,周围长出一朵朵白花,整齐的向她盛开。
这就是圣女花。
“你也跟着去了?”。
“咋能呢?中间隔着几百年”。
虽然没见过活着的圣女,但总能告诉我圣水是什么吧?。
“你应该记得圣女花的味道”。
奶香!我“噢”了声,原来圣水是英莫儿的乳汁。
“消息马上传遍了整个寨子,全族人都跪在圣女洞前,哭天喊地,不知道往后该咋办,扎罗对大伙儿说,圣女不在了,但圣水断不了,只要有这片毒花丛,就不怕被人欺负”。
伺婆们把泪水擦干,准备替圣女收拾遗容,只见英莫儿低头垂目,面容安详,身上新换了一身貂皮袍子,干净整洁。
奇怪的是,有人说她背对着洞口,也有人说她正向而坐,各持一词。
整个仪式,扎罗一直守在旁边,可细心的伺婆仍然发现,拢在长袖里的双手枯瘦如爪,摘掉黑纱梳妆时,曾经柔顺的乌发,竟然变成了满头银灰。
扎罗命令她们不许出去胡说,但大家心里都有数,原本六个伺婆,今天却少了一个。
据早上送饭的人回忆,她进洞以后,由于光线阴暗,隐约瞅见圣女坐在石床上,而昨夜值班的伺婆一直睡在花丛中,怎么喊也喊不应。
她往前走了两步,地上黏黏的直粘脚,抬起来一摸,象是没干透的血。
“小姑娘家的,又是一个人,心里怕也不敢出声,担心冲撞了圣女,只能去找族长”。
扎罗却告诉大家,他赶到的时候,那个伺婆已经不见了,大概是因为圣女突然坐化,不知道怎么向全族交待,私自逃下了山。
这说法漏洞百出,但没人问,也没人敢问,伺婆们战战兢兢,唯恐灾祸降临到自己头顶,宁愿当个闷嘴葫芦,年复一年的守着那尊肉身菩萨。
相传,圣女金身并非干尸,而是水润光泽,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