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羽曾经梦到过齐三圣,就是那个胸口别着葵花、一脸调笑的年轻人。
他背后坐着沈鹤鸣,可想而知,俩人的关系不错,甚至给葵花起名都用了“鹤鸣”两个字。
而沈大都尉则是希望借助他的学识,激发乌额人的全部潜能,这才是“推三变”的最初由来。
驭鬼珠的秘方或许就出自此人之手。
胡仙方对他的评价是:语多癫狂、自鸣得意,似乎对齐三圣的为人处世多有微词,所以,绝不是他的徒弟,在那个年代,徒弟敢这么批评师父吗?欺师灭祖可是当诛之罪。
但他也称其为“异士”,证明这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我佩服你、却没办法喜欢你,流露出英雄重英雄、英雄妒英雄的感慨。
这倒也是一种活法。
前提是,必须有真本事,否则就活成笑话了。
寨门前站着麻子脸和络腮胡,当值的本来是四个人,八字眉跑的慢,只能留在药房照顾万先生。
还有一个人在小屋里睡觉。
因为要到半夜才换岗,吃完饭,仨人便开始轮流休息。
“你们是几铃弟子?”。
络腮胡一指麻子脸:“老大老四是三个大的,老三两大一小,我,我挂的还是俩”。
他有点不好意思,似乎觉得给兄弟们丢人了。
我这才明白,铃铛的级别,不光是指数量多少,还有金黄、银白、铜赤之分。
金银为大小宝铃,铜为法铃,也叫初功铃,意思是,从你加入乌头会的那一天起,便开始累积功德,只有集五大宝于一身,才能在真元大殿荣获一席之位。
有能力者上,甭管你姓什么。
“你们中间有姓胡的吗?”。
麻子脸姓胡,胡广林,但他说自己是同益古镇土生土长的,祖宗八辈都在这里生活。
口音也象本地的。
可我觉得他是在有意模仿,仔细听,个别字的声调和胡未红有几分相似。
尤其是他的眼神,透着一股当家作主的气势,除了胡氏本家,谁敢这么看人?。
“姑爷,你放一百二十个心”。
络腮胡对我倒是挺热情,把胸膛拍的“啪啪”响:“谁要敢动元祖,哥几个跟他拼了”。
“就拿这个跟人家拼啊?”。
我指指他身后,雪地上插着几根粗木棍,象是从树杈墙上掰下来的。
他嘿嘿一笑:“真家伙在这儿呢”。
说着,扒开旁边的雪堆,抽出一把弩,弓身大概三十公分长,反曲,合金制成,如山峰般起伏,又形同雁翅,因此叫雁翅弩。
雁翅弩不大,但制作精巧,红枣木的弩臂里暗藏箭槽,就象折叠上膛的猎枪,下压、塞入箭管、合拢,便可以击发。
毒箭前端套着细塑料筒,作用和笔帽一样,防止在装箭时弄伤自己。
因为弓身短,射程自然不会远,有效距离只有十米左右,但箭头是特制的,似针似锥、锋利无比,否则,很难刺穿白衣卫结满硬痂的皮肤。
弩机上有个小孔,插着销子,扳机抠不动,我刚要拔下来,胡广林却抢先一步将弩接了过去:“姑爷,看个稀罕就行了,这玩意不是你玩的,要是弄伤了自个儿,我们没法交待”。
说完还“哼”了一声,拎着雁翅弩走向小屋。
这家伙皮笑肉不笑、阴阳怪气的,明摆着没把我这个上门女婿放在眼里。
“老大就是这样,面硬心软”。
络腮胡见气氛有点尴尬,忙着打圆场:“这弩特别有劲,雁翅弹开的时候,容易伤腕子,怕你崩了手”。
随后压低声音:“……这两天,他心里是有点别扭,但绝不是冲你啊,是想回去帮忙,红姐没同意”。
“噢,想去救老祖”。
“谁不想去?”。
络腮胡一拍腿:“只要老祖平安回来,肯定会论功行赏,老大现在离四铃弟子就差一捏捏,眼瞅着要召开加持法会了,心里着急”。
每年的加持比例基本上都差不多,通常占总人数的百分之四到五,也就是二十个弟子里面才出一个,胡广林担心自己一直待在雪山,功劳太小,比不过人家。
怪不得老耷拉个脸。
“四铃在会里,应该是大官了吧?”。
“绝对啊,直接听老祖的命令,别说会里,在整个同益古镇也算得上有一号”。
“那白狐社呢,他们和咱们比,谁更有势力?”。
“这……”。
络腮胡扭头看了眼小屋,声音更小了:“姑爷,等进了城,甭管你出啥事,哥几个都能替你摆平,就是别招惹白狐社”。
“有这么厉害吗?”。
他拼命点头。
我想了想:“那你的兄弟为什么怀疑小孩儿是白狐社的?”。
“别听老三瞎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迷上了白狐社的龙女,有事没事就跑去献殷勤,那可是心比天高的主,能看上他吗?结果碰了一鼻子灰,这是想使坏呢,逮着苍蝇往人家碗里扔,恶心人呗”。
八字眉的真名就叫李八眉,天生一脸苦相,哪怕你再高兴,见了他也笑不出来。
“什么叫龙女?”。
“就是未来的白狐夫人,老狐狸选出来的”。
“现在的白狐夫人是谁?”。
“叫,叫,叫魏啥来着?就在嘴边上”。
他急的直挠头:“平时叫惯了白狐夫人,真名字倒给忘了,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我没工夫等:“龙女呢?”。
“她……,我没听人说过,好象老三也不知道,不过人是真漂亮”。
络腮胡眼睛闪闪发亮,突然又摇头叹了口气:“就是可惜了,是个病美人,半年前,我和老三跟着红姐去了一趟白狐社,这女的从头到尾蜷在沙发里,好象没骨头似的……”。
连说句话都显的有气无力。
但这份慵懒非但没令其失色,反而越发的让人怜爱。
“什么病?”。
“说是寒症”
民间传言,玉砚雪山上曾经有一种雪蛟龙,凶残无比,以人为食,雪山神不忍百姓受苦,用无数欢喜花将恶龙困于白罗山谷,但由于黄彦之放火烧山,蛟龙得以逃脱,一时间腥风血雨、生灵涂炭,连雪山神都束手无策。
后来,元幽为了救夜香,遭五雷轰顶,至此元神归位,时隔一载,小白狐也经历磨难变成白狐夫人,两人如胶似漆,很快便有了身孕。
“一转眼,白狐夫人生了娃娃,突然想起雪山上的兄弟姐妹,小两口便抱着孩子上了山……”。
可在途经白罗山时,感觉里面阴阴惨惨,充满了怨魂的哀嚎声,元幽一瞧,得,我腿也不瘸了,正好拿它们练练手。
心念一动,就听见云外传来“铮铮”鸣响,伸手召来青冥宝剑,和白狐夫人冲杀进去,大战了三天三夜,直接将雪蛟龙连窝端了。
龙这种东西,由灵气幻化而成,不是你想灭就能灭的,而且天地间,唯恶难消,因此凝聚成一缕无影无形的邪风,在白罗山四处游走。
夫妻二人为了杜绝后患,用无上法力封了山谷,按照乾坤八卦的方位搭建石屋,打算闭关七七四十九日,祭出元神,彻底将其清除,可万万没想到,恶魄趁他们用功之际,钻入小女儿的鼻孔。
然后,这可怜的小姑娘就站不起来了,浑身冰冷,几欲冻僵,白狐夫人和元幽纵有天大的神通也无济于事,只得去求白衣仙子。
“你们把人家杀的干干净净,连个龙种都没留下,当然得对你闺女下手,想救她也容易,改姓龙,替龙家开枝散叶”。
不仅如此,还要代代忍受“冷魄”之苦。
“老天爷不管吗”。
“……可能是忙吧,顾不过来”。
络腮胡被我问的有点蒙,揪着胡子:“做事不能太绝,得饶人处且饶人”。
“饶什么饶啊?老百姓都快被吃光了”。
我抬头吐了口唾沫,狗屁老天爷!眼瞅着恶龙祸祸人间,自己不管不问也就罢了,人家夫妻俩替你办了差事,反而连累了子孙后代,做为领导干部,于心何忍?。
“姑爷,话得分两头说”。
身后突然有人搭了茬,是胡广林:“雪蛟龙不见得是冲白狐夫人来的,你想元幽是不二真人转世,当年仗着一口宝剑,妄断善恶,只知道横冲直撞,冤死的肯定不止狐女一个,好不容易想起了自己是谁,又大开杀戒,能不遭现世报吗?”。
恶龙虽然该杀,但杀念一出,戾心又起,恐怕会重蹈覆辙,再次酿成大祸,所以,还得给他上一课。
“谁干的你找谁,不能让孩子们背锅?”。
胡广林摇摇头,似乎不赞成我的观点:“天下事本来就是这样,种瓜得瓜,元幽的小女儿是罪有应得,她上辈子一生行善,临了临了,却因为一点私心,险些害死了十几条人命……”。
具体是怎么回事,他没说,总之是把这些人折腾的够呛,无魂有魄,死后阴间也不收,被逼无奈,只能游荡于雪山之巅,久而久之,雪花覆身为鳞,成为蛟龙一族。
“老天不光是在点化元幽,也是在超度雪蛟龙,把它们困在小女儿的身体里,日夜听她诵经解法,近朱者赤,就算是榆木疙瘩,早晚也会开窍……”。
心生悔意便能重结善缘,于是,各投各的胎,小女儿从此得以解脱,身披霞光,脚踏祥云,上天找她父母去了。
而在现实中,龙家人都有这种病,象是一个解不开的魔咒。
我扭头瞪着络腮胡:“是这样吗?”。
“我,我……”。
他咧着大嘴傻笑:“上次红姐讲的时候,我两个眼皮直打架,只听了一半,不过老大没睡着,他说的准没错”。
“你姓猪吧?”。
复述个故事都这么费劲,害的我白生了一肚子气。
“不,我叫赵全有”。
“好好,全有,全都有”。
我哭笑不得:“就是没有脑子”。
边说边双手抱拳,朝天空不停的作揖:“莫怪,莫怪,大人有大量,不知者不为罪……”。
“这不怪你”。
胡广林突然拍了拍我肩膀:“换了是我也得骂它,说明你有血性、明是非,但要记住一点,不能凭一两句话、一两件事就断定别人是好是坏,给人家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千万别学不二真人。
小门“咣”的一响,小云彩探出半个身子,眨了眨眼睛:“看见我爷爷了吗?”。
赵全有回忆了半天,说白英木雷一大早就上了山,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个年青男人。
“这个徐数,把我爷爷拐哪儿去了?”。
小丫头有些不高兴,抬头又冲我喊:“你,别聊了,你媳妇听说有人闯寨门,催着小雅姐姐找你呢”。
她边嘟囔边缩回脑袋:“一个大男人,还得我们女的操心……”。
“真厉害”。
赵全有一挑大拇哥,小声说:“这小姑娘牙尖嘴利,我闺女要能赶上她一半,老赵我就放心了,看哪个兔崽子敢欺负她?”。
老赵!
海茉莉曾经提到过一个叫“老赵”的人,这人既然能搞到免费的真元珠,就代表他是乌头会的一分子。
但绝对不是面前这个傻老赵,如果是他的话,朱祈光一眼就能认出来。
“咱们会里有没有一对夫妻?男的叫老赵,女的叫小妹”。
赵全有摸摸后脑勺,又看了看胡广林:“老大,咱们会里叫老赵的多了,你算算,有几个结了婚的?”。
胡广林眼神阴沉:“你打听这两口子有事吗?”。
他认识这俩人,不然也不会这么问。
“没什么,他们是我朋友的朋友,我这初来乍到的,多个朋友多条路……”。
一句话没说完,就听见小云彩隔着门大声嚷嚷:“哎,我数十下,你要再不进来,晚上就不许吃饭”。
我转身刚要走,胡广林突然一点头:“下了山我帮你打听一下吧,尽力而为”。
“得嘞,我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