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灰雾镇位于伊祖尼亚州的灰雾山下。

镇上有座占地面积庞大的教堂,这座教堂曾经兴盛一时,到了上个世纪末因各种丑闻以及管理不善逐渐衰败了,如今它正苟延残喘地等待随时退出历史的舞台。

这天一大早,杂役正在修剪打理教堂内的草坪。在修剪完三分之二的面积后,他有些累了,于是坐在了草坪上休息,他正打算抽支烟,忽然看到不远处的草坪上不断有水冒出来。他好奇地走了过去,只见地下渗出的水逐渐成了水柱,没过多久,宛如喷泉的水直接从地里泛出来。

杂役立刻跑进教堂,找到管事,汇报了情况。

管事匆匆走来查看,判断是地下的水管漏了,他立刻打电话通知了镇上的水务局。

水务局很快有人过来查看。在经过一番仔细研究过后,他们认为教堂里的水管老化严重,需要全部更换新的,这样就得在教堂内大兴土木了。

管事认为事态严重,他不敢做主,于是前往西侧的一栋楼房,跟长年居住于此的主教商量。

“安迪主教!今天早上负责修剪草坪的杂役发现教堂内有漏水现象,我在得知情况后,汇报了水务局。他们的人在现场查看过后,认为整个教堂的水管严重老化,需要全部更换。现在向您请示,我们是否更换所有的水管?”

安迪主教年过七旬,长得又白又肥,他整个身子圆滚滚的,过度肥胖使他无法正常行走,连站立都十分困难,他觉得即使坐着也费劲,所以他一般会选择半躺着或者直接躺在床上。

此刻他半眯着眼睛,看着管事。

管事不安地瞧了瞧安迪主教,跟着又低下了头。

“明天找人送我去山上的别墅吧,等这里弄好了我再回来。”

安迪主教说话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常人往往会听不太清楚,但管事陪伴主教多年,早已经克服了这个问题。

“好的,我下午就派人将山上的别墅重新打扫一遍。明天上午十点,我找人将您送到山上的别墅。”

安迪主教挥了挥手,他合上眼睛躺在了舒适的躺椅上。

管事欠了欠身,转身离开了房间。

--------------------------------------

班尼.巴鲁奇拥有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棕色的头发,他已经三十二岁了,在伊祖尼亚州的安全局分局工作了七年。

在半个小时前,他接到上司的电话,要他立刻赶往灰雾镇上的重生会的教堂。

此刻他正驾车行驶在去往灰雾镇的马路上。

两天前,位于灰雾镇上的重生会的教堂因为水管年久失修,需要全部更换。然而在水务局的工程人员在更换地下的水管时,意外挖出了几具遗骸,他们慌忙报了警。当地警方赶到现场后,展开了调查。在随后的挖掘中,连续发现多具遗骸,最后数字定格在二十三具遗骸。警方确认所发现的遗骸都是儿童,每具遗骸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害。随后,法医又确认了这二十三具遗骸的身份,他们都是印第安儿童。

“妈的!”巴鲁奇狠狠敲了下方向盘。

从小在父辈身边耳濡目染,巴鲁奇对重生会本来就没有什么好感。长大后,由于工作的关系,他对重生会有了更深刻的认识,这也加深了他对重生会的厌恶。现在重生会闹出了这么大的丑闻,看来重生会在拜拉斯也将走到尽头了。

巴鲁奇已经来到了灰雾镇,他沿着街道,匀速行驶。当他看到位于街尾的教堂塔尖时,身上的手机忽然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巴鲁奇考虑了两秒,他还是接通了电话。

“不要走正门,右转,沿着外围行驶三分钟,你就能看到我了。”

对方刚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巴鲁奇收起手机,心中满是疑惑。

当巴鲁奇驾驶汽车来到教堂的正门前,他看到大门口聚集了非常多的记者以及前来看热闹的民众,警方在教堂周围树立了警戒线,这些记者和民众都被拦在了外面。

巴鲁奇转动方向盘,沿着马路向右边驶去。

三分钟后,巴鲁奇看到空旷的马路边上一名身穿深色外套的男子靠在一辆黑色的轿车上,那人正朝着他的方向张望。

巴鲁奇将车停在马路边上的停车区域,他来到了男子面前。

男子掏出证件。

巴鲁奇看到证件上有安全局的徽章,隶属于糖枫城总部,姓名栏上写着:迈克尔.桑德。

“跟我来。”桑德提起脚边的一只背包,率先走在前面。

巴鲁奇跟了上去。

围墙上布满了爬山虎,桑德从中找到了一扇隐蔽的小门,打开门,他直接进去了。

巴鲁奇穿过小门,看到了不远处的教堂。

桑德沿着绿荫道绕过了教堂,前面是一栋白色的两层楼房,他径直走了进去。

一路上,巴鲁奇看到了教堂前面有警察站岗,到了教堂后面偏偏一个人都看不到。

楼房的二楼有一条露天走廊,桑德将包放在地上,“就在这等一会。”

前面有扇大门,里面隐隐约约传来响动的声音。巴鲁奇好奇地盯着那扇大门,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过了大约五分钟,靠近楼道的巴鲁奇听到了有人上楼的声音,

“笃···笃···笃···”

巴鲁奇盯着楼道口。

不一会,他看到了一个苗条的身影出现在面前。

小麦色的皮肤,饱满的嘴唇,水润的眼中像是蕴含着一汪清泉,她的五官并不夺目,脸蛋有些消瘦,然而她身上独有的气质,让她拥有了不一样的魅力。

她身穿黑色的风衣,长发披肩,双手插在衣兜里,来到巴鲁奇的身旁。

她的样貌似乎留有印第安人的特征。

巴鲁奇痴痴地看着她。

“嗨!”桑德调整了下站姿,他指了指地上的背包,“都准备好了。”

她看了一眼桑德,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向前面的大门口迈去。

“需要帮忙吗?”桑德在她身后问道。

“不用。”她义无反顾地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

安迪主教躺在躺椅上。

他在山上的别墅只住了一天,就被告知教堂里出了大事,然后被人重新送回了教堂。这三十多年来,他一直养尊处优,安逸惯了,骤然发生大事,他无法接受。

在喝完一杯白兰地后,他将酒杯狠狠地摔了出去。

“嘭——”的一声,酒杯砸在了门口,门忽然被推开了。

安迪主教视力有些模糊,他只能看到走进来的是一名黑衣女子。

黑衣女子看了一眼门口破碎的酒杯,随即关上了大门。

她来到安迪主教面前,用冷淡的口吻说道:“我是詹尼.弗拉沃斯,安全局的。”

安迪主教努力直起身子,但还是看不清她的脸,“是芬奇局长让你来的?”

弗拉沃斯朝左侧的窗户边走了两步,安迪主教更看不清了。

“是的。”弗拉沃斯回答。

“快告诉我,芬奇局长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安迪主教双手支撑着扶手,终于坐了起来,“你们还是先把门口的记者赶走吧,他们整天围在这里,乱哄哄的,就像一堆讨厌的苍蝇。”

弗拉沃斯推开了窗户,她似乎很厌恶这房间里的味道。“芬奇局长现在也有麻烦。新任总统要夺走他手上兼管的情报局,下一步就是要削弱安全局的权力了。芬奇局长为此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她看着窗外,此刻时值初秋,外面的草木还留有夏季的颜色。

“那我怎么办?”安迪主教大声吼道。

弗拉沃斯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她转身靠在窗边,看着眼前这头蠢猪,“你的事已经牵连到芬奇局长了,为了避免今后过多的麻烦,他希望你消失。”

“什么···”安迪主教一下子直起了身子。

“现在我已经转达了芬奇局长的意思了。”

“不···不···不···”安迪主教摇晃着自己的肥胖的头,“我不能死,你们别想弄死我···”

“洛维、布拉斯、约翰,你想他们陪你一起死吗?”

这些人分别是安迪主教的儿媳、儿子,以及不足四岁的孙子。

“你···你们···”安迪主教紧咬着牙冠,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如果不乖乖就范,他们会先死,到时候你还是会去陪他们的。你如果听从芬奇局长的安排,那死的就只有你一个人。”

安迪主教躺在躺椅上,无力地看着天花板,他清楚芬奇局长的手段,他也知道现在自己不可能逃脱死亡的命运了。

弗拉沃斯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小铁盒,她打开盒子,里面有针筒和药瓶。“这是用来安乐死的,可以保证毫无痛苦,就像睡着了一样。”

安迪主教挣扎着仰起了头,他的眼眶通红,但没有泪水,他用微弱的声音问道:“你们能保证他们的安全吗?”

“他们跟芬奇局长无冤无仇,你只要消失了,芬奇局长绝对不会碰他们的。”

安迪主教无力地垂下了头颅。

弗拉沃斯拿着针筒从药瓶中抽取药水。

视力模糊的安迪主教完全没有看到药水的颜色五彩斑斓,十分鲜艳。

弗拉沃斯将整管药水打进了安迪主教的胳膊里,然后将针筒和药瓶重新收进小铁盒里,塞进了口袋。

安迪主教伸出手,去拿桌上的一瓶酒。

弗拉沃斯把酒瓶推到了他手边。

安迪主教直接往嘴里猛灌了一口酒。

弗拉沃斯走到窗边,忽然问:“你还记得阿丽莎吗?”

安迪主教有些模糊,他晃晃脑袋。

“弗鲁克?”

安迪主教仍旧晃动了下脑袋。

“芬尼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安迪主教有些不耐烦了。

“塔米卡总认识吧?她总喜欢抱着一只布偶娃娃。”

安迪主教的脸抽搐了下,“你···”突然他感觉喉咙有些难受,发声很困难,“···到底···是谁?”

手机响了!

弗拉沃斯关上窗户,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得正好。”她走到安迪主教身旁,接通了电话,然后把手机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手机里出现敲门声。

手机的声音开得很大,安迪主教能够听清楚。

开门声。

“砰——”

有重物倒地的声音。紧接着是各种凌乱的声音,然后是叫喊声、求救声,女人的、孩子的、男人的声音交杂在一起。

声音稍稍安静了些,但孩子仍在哭闹,伴随着女人因为害怕而发出的哽咽声。

“你叫什么名字?”

恶狠狠的说话声音中带着威胁的成分。

“洛维···洛维.伯德···”女子脆弱的声音。

“砰——”

又有重物倒地的声音。

孩子哭闹的更凶了,男人在嘶叫。

安迪主教挣扎着去抓桌上的手机,他快要触碰到手机了。

弗拉沃斯将手机又移开了一段距离。

安迪主教再也抓不住了,同时他发现自己已经说不出话了。

“嘭——嘭——”

似乎什么东西在地上狠摔了两下。

孩子不再哭闹了。

男人撕心裂肺地叫着。

“你叫什么名字?”恶狠狠的声音再次问道,“不说的话,我会让你很痛苦。”

“···布拉···布拉斯···德鲁斯···”

突然,男人尖叫了一声,他很痛苦,拼命挣扎,声音越来越微弱。

不一会,手机里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了。

“嘀——”

通话中断了。

安迪主教从躺椅上滚了下来,“···你···”他想去抓弗拉沃斯。

弗拉沃斯凑到他面前,冷冷地说道:“我保证,你死后连渣都不会剩下。”她收起手机,然后退到了墙角,静静地看着他。

突然,安迪主教浑身颤抖,他双手撕扯着身上的睡衣,满地打滚。

“我突然想起来了。”弗拉沃斯靠在墙角,平静地说道,“刚才给你打的不是安乐死的药水,而是安全局新招的一个没有药剂师资格证的人配的药水。他说这药一旦打进体内,会很痛苦,应该是痛不欲生的那种。”

安迪主教已经将睡衣撕开了,他的指甲在胸前留下了一道道的血痕。

“再忍忍,过个半小时就好了。”

此刻,弗拉沃斯看到了阿丽莎、弗鲁克、抱着布偶娃娃的塔米卡,还有为自己牺牲的芬尼,以及许许多多的印第安儿童,她们都在这间屋子里,看着安迪主教痛苦挣扎着······

--------------------------------------

“嘭——嘭——嘭——”

剧烈的声响不断传出来,巴鲁奇有些紧张,他朝大门口走去。

“嘿!你别管,就待在这里。”桑德靠在栏杆上,吸着烟。

巴鲁奇退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声音逐渐减弱。又过了大概十分钟,大门打开了,弗拉沃斯朝桑德点了下头,然后重新退回屋内。

桑德掐灭了香烟,打开地上的背包,从里面拿出一副手套递给巴鲁奇,然后自己戴上了手套,又从里面掏出一个折叠好的黑色皮质物件,走进屋内。

巴鲁奇跟着桑德走了进去。一进门,他看到一个肥胖的男子俯身倒在地板上,撕裂的睡衣、浑身布满血痕,木质地板上留下的长长的抓痕来自于死者的手指甲······

弗拉沃斯打开了窗户,有凉风吹了进来。

桑德蹲在地上检查了下,他看着地板上的抓痕,“待会我找人处理。”

弗拉沃斯没有作声,她只是看着窗外。

看着弗拉沃斯风姿绰约的背影,巴鲁奇很是困惑。

“过来帮忙。”桑德在一旁叫道。

巴鲁奇看到桑德已经将那个黑色皮质物件铺开了,原来是只运尸袋。

两人合力将地上肥胖的死者搬进运尸袋,巴鲁奇看到死者正是重生会的安迪主教。

“刚好合适。”桑德撇了撇嘴,拉上了运尸袋的拉链。

两人抬着运尸袋走在前面,弗拉沃斯跟在了后面。

在小门外,一辆保姆车早已经停在路边了。

打开车门,巴鲁奇发现车内已经做了改装,大部分座椅被拆除了,中间有足够的空间放下安迪主教肥胖的身躯。

桑德指挥巴鲁奇将运尸袋随意扔在车内的地板上。

汽车启动,弗拉沃斯跟巴鲁奇坐在了车后。巴鲁奇看到弗拉沃斯随意将脚搭在了运尸袋上,面色从容地望着窗外。

一路上车内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巴鲁奇发现汽车正朝郊外驶去。

汽车最终停在了郊外殡仪馆的后门。

两名工作人员在后门等候着,一旁还有一辆手推车。

运尸袋被抬到手推车上,工作人员在前面推着,三人跟在后面。

在焚尸炉前,巴鲁奇亲眼目睹工作人员将整个运尸袋抬上了滑道板车,然后送进了焚尸炉。

安迪主教的尸体整整烧了两个小时,送出来后,两名工作人员又将成块硬的骨灰反复敲碎,然后又烧了一遍,最后保证安迪主教完全成了粉末。

当巴鲁奇以为结束了,工作人员将所有骨灰装进了一个袋子,就这么拎着,向外走去。

来到后门口,一辆环保局的车子早已经停在了路边。

工作人员将袋子里的骨灰倒进了这辆臭气熏天的车子里,车子开走了。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也自顾自地走了。

弗拉沃斯朝路口看了最后一眼,转身离开了。

巴鲁奇怔怔地看着弗拉沃斯离开的背影。

“给你句忠告。”桑德一手搭在巴鲁奇的肩膀上,亲切地说,“打消你心中的念头,她不是你能碰的。”桑德将一封信递给巴鲁奇,“好好收着,过两天来报道。”说完他也走了。

打开信封,巴鲁奇看到这是一封将他调往糖枫城总部的通知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