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快过年了。
宛国传统,年节时各国使臣都要来叩拜天朝,献上贡礼,如今他们已下榻四夷馆,就等着觐见皇帝。
邵卿洺却偷起懒,上朝上的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即便在朝上,也是喜怒不定,说翻脸就翻脸。
朝臣大多觉着是圣上的病影响了他的情绪,人人自危,有些机灵的审时度势,开始给自己找后路。
邵卿洺尚未大婚,自然无子嗣,而皇室血脉,尚健在,且留在京城的唯有荣亲王邵淮安一人。
于是,荣亲王府的门槛快被踏破了,可得到的都是荣亲王游历未归的消息。
顾晓春向邵卿洺汇报时,邵卿洺正懒洋洋地躺在榻上,眼中精光一闪,“他倒是聪明。”
“圣上,属下惭愧,暂未查到有关荣亲王的其他讯息。”顾晓春身子压得很低,他跟了邵卿洺很多年,替他办过许多事,还是头一回无功而返,不免有些沮丧。
“无妨,他隐藏的那样深,自然不会轻易让你查到。”
“属下会再探的。”
这时,门吱呀一声响了。
顾晓春立刻跳上房梁,转瞬间就没了踪影。
熙宁进来就掀开床上的被子,“圣上,您还不起吗,太阳都要晒屁股了!”
邵卿洺装着刚醒的样子,睡眼惺忪地说,“都快过年了,还不让朕轻松几天吗?”
“奴婢觉得圣上这偷懒劲儿,同从前不想去御书房读书,是一个样。”熙宁看着还在赖床的邵卿洺,想想就好笑。
“所以你就把冰块放朕怀里,在朕在朕耳边敲锣打鼓,有一次还叫人把朕的床抬到院子里?”邵卿洺说起旧事,看似在埋怨,眼里心里可都是笑意。
“偷懒就会被太傅打板子,奴婢还不是为圣上着想,”熙宁在心里叹息,那时他是不受宠的皇子,日子虽然过得清苦,可是很自由,哪像现在这般受约束。从前大不了是被太傅责罚,现在可是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天子难得不上朝,就是天大的罪过。可也没见邵卿洺少批几本奏折,所有国事不也处理的迅速妥当吗。
“好了,朕这就起了。”
熙宁给邵卿洺更衣,一名小宫女端来了洗漱用的水盆。
熙宁看她一眼,“新来的吗?叫什么名字。我怎么没见过你?”
“回姑姑的话,奴婢名叫流清,前几日乾清宫人手不够,李公公将奴婢从慈宁宫调来,许是见奴婢还算机灵,就将奴婢留了下来。”
熙宁点点头,乾清宫太大,每年年前都要调其他宫的宫人来帮忙一起洒扫,也算是种惯例了。
流清端着水盆出去时,不小心撞倒了桌上的花瓶,花瓶应声落地,发出一声巨响。
熙宁被吓了一大跳,还没反应过来,流清已经跪地求饶,“圣上饶命,圣上饶命。”她哭得泣不成声。
邵卿洺不耐烦地问,“你哭什么。”
熙宁心里一惊,方才那么大的响声,邵卿洺居然没听到?可他不是装聋吗?花瓶落地就在刹那间,他是如何做到毫无反应,不露任何声色的?
邵卿洺这时注意到了地上的碎片,蹙眉,“这地上怎么回事?”
熙宁对流清说道,“你先出去吧,下次小心些,不然我也保不住你。”
流清忙磕了几个响头,“谢姑姑,谢姑姑。”
熙宁看着流清离开后,才问邵卿洺,“圣上,您方才当真没听见响声?”
邵卿洺摇头。
熙宁手都在颤抖,难道邵卿洺真有耳疾,之前都是自己误会他了?她忙搀扶邵卿洺坐下,“现在呢,您听得见奴婢在说话吗?”
邵卿洺按了按太阳穴,“嗡嗡的,听不清。”
熙宁顿时紧张起来,捧住了邵卿洺的脸,“圣上,我说慢点,您仔细听。您最近耳朵有受过什么损伤吗?书上有记载,重响声会导致耳朵失聪。”下一刻她直接覆到邵卿洺耳边轻柔地唤道,“圣上圣上。”
邵卿洺还是没有反应。
熙宁脸都黑了。
她想到了一件事,“圣上,都是奴婢的错,莫非是当初奴婢在您耳边敲锣打鼓导致的,奴婢真是罪该万死。”
她一张小脸皱成一团,泫然欲涕,邵卿洺心疼坏了,立即搂住她的肩膀,“怎么会是宁儿的错呢,和宁儿完全没关系。”
熙宁面无表情,“圣上您又听得见了?”
邵卿洺:“……”大意了。赶紧找补,“朕这耳疾时好时坏的,吓坏宁儿了吧。”
熙宁无语。
行,你就继续装吧,看我怎么整治你。
流清出了乾清宫寝殿后,直奔慈宁宫。她不时看向身后,生怕被人发觉。此时,她的脸上早就没了眼泪,眼神淡漠。
慈宁宫。
映雪禀告正座上衣着华丽,身份尊贵的容德皇太后,“娘娘,流清回来了。”
容德颔首。
映雪将流清带进来,她跪下,说出早上在乾清宫的所见所闻。
“当真一点反应都没有?”容德微微有些失神,连送进嘴里的是凉掉的茶水,也无所觉。
“回太后娘娘的话,千真万确。”
“你先回去,有事再来报。”
“是。”
容德呆坐了一下午,映雪也不敢喊她。
须臾,容德吩咐,“笔墨伺候。”
她匆匆写了张字条,“你这就让人送出宫。”
“奴婢领命。”
同一时间。
邵卿洺让熙宁准备膳食,又让李安守在门外,他唤道,“顾晓春。”
暗卫顾晓春拜倒在地,“属下在。”
“你即刻出宫寻访名医,带来见朕,记住,越是乡村野外,远离京城是非的越好。”
“属下明白。”顾晓春顿了顿,关切道,“圣上可是哪里不舒服?”
“未雨绸缪。”
“属下明白,这就去办。”顾晓春已飞上房梁,想起什么,又禀,“圣上,属下不在的日子,就让副统领沈岸贴身保护您。”
“准了。”
顾晓春几个跃起就不见了踪影。
邵卿洺五指紧握成拳。
方才那宫女分明是在试探自己是否患有耳疾,既是慈宁宫借来的,自然出自容德皇太后的授意。
只是花瓶碎地的巨响声,他的确没听到。
这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了,之前在湖心亭也曾有过,如此便不是偶然,引起了他的警觉。
他让顾晓春寻找宫外的名医,是不想让御医知道他的真实情况,以防传到容德皇太后甚至荣亲王耳中。
前世,容德皇太后虽同他不亲近,倒也未曾算计过他,而且她只在后宫作威作福,并没有干涉前朝的事,自己也就由着她。而如今,她力保安亲王,已然插手了政事,但这仅仅只是开始。
前世的这个时候,熙宁已出宫,荣亲王也已伏法,自己迫于御史台的压力,同意大婚。容德皇太后的侄女张依依是公认的最合适的人选。张依依似乎也钟情自己,每日嘘寒问暖。
熙宁离开,邵卿洺娶谁都无所谓,便答应册封张依依为皇后。
大婚前夜,他得知熙宁惨死,随之吐血身亡,重生到一切祸事都尚未发生前。
他本以为荣亲王是最大的变数,如今看来,容德皇太后也是不可控的,自己耳疾一事,倒是说不准,谁才是罪魁祸首。
邵卿洺蹙起浓眉,重活一世,他不仅要护熙宁周全,也会保宛国国泰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