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宁出宫倒不是因为同邵卿洺置气,文侍郎虽受人挑唆,并非主谋,但毕竟做实了这件事,污蔑天子,死罪难逃。但他的家人是无辜的,既然是巳时才着的火,兴许自己能救下他们。若是文侍郎因此生出些许感激之情,交代出背后指使之人,那就更好了。
熙宁找了间客栈住下,心中有事,这一晚睡得不太安宁,耗到后半夜才眯了会眼,醒来时,果然身在乾清宫配房。
她心中有了底,耐心等待邵卿洺退朝。
自打百姓认定邵卿洺的耳疾是因为替他们受难后,群臣有事大多上奏折,谁也不敢在朝会上给皇帝难堪,现在的朝会不过是走个过场,邵卿洺也乐得清闲。一个时辰左右,邵卿洺就回了南书房。
熙宁开门见山,“圣上是否要去大理寺提审文侍郎?”
邵卿洺:“……”她是如何知晓的?
熙宁又说,“若文侍郎坚决不招,圣上是否会看在他铁骨铮铮的份上,给他个痛快?”
邵卿洺:“……”熙宁确实了解自己,可什么时候成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了?
熙宁又道,“圣上,奴婢昨夜做了个梦,梦见文侍郎一家有难,有人要杀人灭口,圣上,您得去救他们。”
邵卿洺:“……”他为难道,“宁儿,仅凭一个梦境就要让朕出动御前侍卫吗?”
“奴婢也是做梦梦见圣上要去大理寺,还梦见大理寺卿李司误解了圣上的意思,将文侍郎凌迟处死了。”
邵卿洺:“……”
熙宁着急了,“圣上,文府出事就在巳时,您可得抓紧时间。”
邵卿洺想了想,自己尚且能重生,熙宁有些奇妙的遭遇也说不定。他马上派出一队人马,将文府众人保护起来。
“圣上,奴婢觉着,您得到结果后再去大理寺,兴许有不同的效果。”
邵卿洺向来尊重熙宁的意见,早去晚去也无甚差别,点了点头。
未时,侍卫来报,他们将文府众人转移到安全处后,就守在文府外,巳时,果有一批人鬼鬼祟祟前来放火,不仅如此,还手拿铁链,似乎是要封锁文府各处通道,将文府之人活活烧死在府内。
邵卿洺拍案而起,“岂有此理!”
熙宁松了口气,人救下来就好。剩下的事,邵卿洺自会处理。
“可有拿住人?”
“属下愧对圣上,虽拿住几人,但都咬舌自尽了。”
邵卿洺明白,这些死士都是忠于主人的,就算留下活口恐怕也问不出什么。
“李安,去大理寺!”
李安忙给邵卿洺换上便服,打点好一切,秘密前往大理寺。
一切如同昨日一样,只是邵卿洺到大理寺时已是酉时,夕阳西下,残阳如血,带着些悲壮的氛围。
天子脚下,视人命如草芥,无论是谁,都是不可饶恕的死罪。
文常青蔑视皇权,冲着皇帝吐痰,御前侍卫将他按在地上,就要粗暴地一脚踢下,邵卿洺阻止道,“放开他。”
御前侍卫放开文常青,他还不识好歹,“狗皇帝,不用你假好心!”
邵卿洺不怒反笑,“你不说朕也知道,是解浩海吧。”
李司在一旁都快破胆了,这种事,他是真不想听啊。
文常青微微颤抖了下。
他自然是受解浩海的指使才会散布谣言,他受到蛊惑,相信了那些弑父弑兄的鬼话,解浩海还许他事成之后送上黄金千两。
吏部侍郎的位子其实是有油水的,可他为人清廉,从不搜刮民脂民膏,靠微薄的俸禄养家糊口。
可现在母亲病了……
文常青的母亲是名来自江南的绣女,丈夫早早死在了战场上,此后便将所有的精力放在儿子身上。
家中拮据,为供儿子读书,母亲冬夜绣花不舍得点灯,借着窗外的月光,或者抓一袋子萤火虫照明,靠卖绣品为生,结果熬瞎了一双眼睛。
文常青高中后,家中日子确实好过了些,可也只能勉强维持生计。母亲病倒后,他变卖家产,削减仆人,还是入不敷出。
解浩海在此时提出合作,令他动心。他以为自己是在为民请命,替天行道,还能给母亲治病,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案发后,文常青被抓,解浩海递来消息,让他顶下所有罪责,会帮他赡养老母。文常青深信不疑,却还是上了解浩海的当,不仅自己因此丢了性命,还害家中老母不得善终。
邵卿洺知道不下狠招是不行了,他缓缓道出一个事实,“文常青,你可知今日巳时,有人试图火烧文府,还要用铁链封锁通道?”
“什么!”文常青瞪着邵卿洺,几乎要在他身上瞪出一个血窟窿。
“若不是朕提早安排,你母亲已葬身火海。”
文常青咬牙切齿道,“解浩海!他怎么敢!”
“他有什么不敢的?”
“他……他答应过我的……他……他怎么敢啊!”文常青流泪满面,差一点,自己就铸成大错,“解浩海,若我有出去的一天,定将你碎尸万段,抽筋扒皮。解浩海,你不得好死!”
邵卿洺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点端倪,解浩海早就做好两手准备,若百姓相信天子失德,皇帝失去民心,让背后之人借此上台,那他就是有功之臣。若事败,自有文常青顶罪。他解浩海将自己撇的一干二净,可谓心机深沉。
这件事若成,得益者是谁。自然是皇帝那贤名满天下的皇叔邵淮安。
他的皇叔啊,还真是真人不露相,露相必惊人啊!
邵卿洺嘴角扬起一道弧度,他的唇本就偏薄,如此一笑,更多几分凉薄之意。
不如将计就计,挑拨解浩海和荣亲王反目,他坐收渔翁之利就好。
“圣上,臣跪谢您相救老母之恩,臣做错了事,理应受罚,您让臣自行了断吧。”
“自行了断?你说得倒是轻巧,朕留着你还有用呢。”邵卿洺眼角随意一瞥,自己还没把文常青怎么样,这李司倒是一直在瑟瑟发抖。
“对了,是朕身边的熙宁姑娘救了你母亲,你要谢就谢她吧。”
邵卿洺临走前又看了眼李司,“大理寺怎会有你这般胆小的官员?”
吓得李司刚爬起来又再次跌回去。
圣上这是什么意思,可他也不敢随意揣测圣心。他坚信只要自己的口风紧,就一定能保住性命。
文常青一直喃喃自语,“熙宁姑娘,熙宁姑娘,”似乎要将这个名字刻进灵魂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