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国的四季是相当分明的,冬日的积雪渐渐消融后,柳条抽长,万物复苏,带来一片新气象。
入目皆是嫩绿,春分时节虽仍有寒意,但比起寒冬腊月的刺骨,终究是好了许多。
可熙宁却病了,是场不大不小的风寒,她没有去乾清宫伺候邵卿洺,一来是因为睡龙床之事有些羞赧,二来,也是生怕会把病传染给皇帝。
沉香殿外的桃花开了,熙宁前几日摘了些做香囊,昨日换了花样,做了盘桃花饼,今日还能做什么呢?
不知这片桃林是谁栽种的,应该有好些年头了,一直由专人妥善打理,是宫中一道美丽的风景。
这片桃花色彩如婴儿的唇瓣,带一点乳白色,有的肆意绽放,有的含苞待放,春风一吹,满地桃花相映成趣,如世外桃源一般。
熙宁想起之前同邵卿洺一起看过的孤本,上头就有一处依山傍水桃林酒香的地方。若有机会能去到这样的地方居住,是个不错的选择。
如能有心爱之人陪伴,就更好了。
邵卿洺得了嘉陵皇太后的指点,带着李安和少数随从来到沉香殿外的桃花林。
“圣上,今年的桃花开得格外好,再过阵子结了桃子,想必也是鲜嫩多汁,香甜可口。”李安躬着身子说道。
“你怎么整日想着些吃食,都是跟谁学的?”邵卿洺的话听起来像是责怪,其实语气清淡,能感受到他的心情随着踏入桃林而变得得轻松。
“老奴这不是昨日看圣上的案几上多了盘桃花饼,才嘴馋的吗。”李安见邵卿洺的脸上并无不悦,才敢放心往下说,“好几日没见着宁姑娘了,闻不到大补汤的味道,老奴心里有些不踏实,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少了些什么……”
邵卿洺眼角余光扫了李安一眼,心道,这老东西。
“圣上,您看前面的身影,是不是有点像宁姑娘?”
熙宁穿一身嫩绿色宫装,俏皮动人。桃花迷人眼,邵卿洺眼里只有熙宁。
他刚要上前,却瞧见了不和谐的一幕。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递上一些新鲜的桃花,嗓线温柔,“宁儿,我今日带来了一种特殊的器皿,蒸馏后桃花中的香精会被蒸发出来,混入蒸馏的水汽中,等带有桃花香的蒸汽重新凝结成液,便是香露了。”
熙宁惊喜道,“竟如此神奇,多谢荣亲王。”
“宁儿,你无需这般客气。”邵淮安虚扶了把熙宁,开始手把手地教她如何使用器皿。
熙宁学得认真专注,枝丫上的花瓣落在她的发上,邵淮安本想帮她拂去,可刚抬手发现粉桃和乌发相得益彰,份外好看,邵淮安情不自禁又往她的发间插上几朵,就像戴上个花环,衬得熙宁的容颜愈加娇艳。
邵淮安看得痴了,眼看就要抚上熙宁的脸,突然顿住,他可是要干大事的人,怎能如此沉不住气,生生收住了手。
熙宁还无所觉,可不远处的邵卿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手指捏得发白。
宁儿,宁儿是他邵淮安能叫的吗?
宁儿的头发是他邵淮安能碰的吗?
邵卿洺怒火和妒火中烧,看来在他还没重生前的那段他所没有的记忆里,发生了许多事,邵淮安不仅赢得了贤王的名声,还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熙宁。熙宁和自己同样在吃人的皇宫里长大,戒备心很重,可同邵淮安相处时的模样,分明给予了全部信任。
她眼角眉梢的爱慕之情,深深灼痛了邵卿洺的眼。
前世,邵淮安坏事做尽,自己和熙宁都吃了不少苦头,熙宁见到邵淮安更是会发自内心的战栗,如今,不仅相处融洽,似乎还两情相悦。
这让邵卿洺如何接受。
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
李安自然也看到了眼前的场景,头皮一阵发麻。邵卿洺一言不发,他悄悄抬头瞧了一眼,圣上五指紧握成拳,身子微微颤抖,眼尾发红。李安知道这是圣上心中极为悲痛的表现,上一次出现,还是先帝驾崩之时。
李安是伺候先帝的老人,邵卿洺即位后,他本来是要颐养天年的,但邵卿洺信任他,他便留了下来。他并不知道熙宁、邵卿洺、邵淮安之间的感情纠葛,如今这么一看,圣上是在单相思?
李安不禁打了个寒颤,若真如此,不仅是后宫,恐怕整个宛国都要变天了。
可邵卿洺的失神仅在一瞬间,很快他就恢复如常。他是重生之人,虽然他不知道将来的命运如何,可他清楚所有已经发生过的事。尽管有些和上辈子不一样了,但他相信人的性子是不会变的,邵淮安的改变,应该也是经历了某些离奇的遭遇,但终究会暴露本性。熙宁只是暂时被他蒙在鼓里,等她看到了真相,会幡然醒悟的。自己这个重生的,难道还不能力挽狂澜,挽回自己心爱之人?
邵卿洺冷笑一声,他有绝对的自信能打败邵淮安。
李安被他这一声冷笑,惊得腿都软了。
他硬着头皮问道,“圣上,您可要过去?”
“过去干什么?呵呵,朕就这么没眼力见?”
听听,这语气酸得让人牙疼。可明明现在桃林里只有熙宁姑娘一人,荣亲王已经离开,圣上还在别扭什么?
“咳咳咳,”这时,却听见熙宁咳嗽了几声。
李安刚想问邵卿洺是否要回乾清宫,一眨眼,人已经不见了,再一看,人都到了熙宁的身边了。
说好的不过去呢。宁姑娘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圣上的心呢。
“宁儿……”
熙宁还以为自己幻听了,圣上怎么会来这里,下一刻,一件披风就落在了肩头上。
“不舒服怎么不看太医?也没人告诉朕一声。”
他的宁儿本就娇小,几日未见,看着更瘦弱了,连手上的血管都看得清清楚楚。原来他的宁儿病了,他瞬间就忘记了刚才的所见,只剩下心疼。
熙宁抬头就看到邵卿洺的俊颜,忙要行礼,“圣上……”
邵卿洺按住她的肩膀,“朕准你不必行礼。”
“那怎么可以,奴婢……”
邵卿洺打断她,“再啰嗦,朕就抱你回乾清宫。”又补了一句,“朕言出必行。”
熙宁:“……”
李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