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宁向来身体强健,很快就退了烧。
她醒来时,已经感觉后背的疼痛好了许多。她刚一动,就有一名宫女走来,指着她的后背让她不要动,否则伤口会流血的。宫女不能说话,是用手语表示的。
熙宁觉得她有些眼熟,疑惑道,“我们是不是见过?”
宫女点点头,找了支笔写下一段文字:宁姑娘不记得我了吗?是您救了我。
“我?”熙宁指了指自己。
宫女点点头,又写道:当年您救了我之后,把我送到了嘉陵皇太后的宫里,我养好伤后,就留在她的花圃里,一晃,好多年过去了。
熙宁仔细打量她,她上了岁数,脸上都是皱纹,难怪自己一时没认出。她就是当初被容德皇太后割去舌头的宫女,可自己哪有能力救她?
熙宁想了想问道,“是谁告诉你,是我救了你?”
宫女继续写道:是荣亲王,他告诉我,在宫里能护住我的只有嘉陵皇太后,他让我好好活下去,才不枉费熙宁姑娘救我的一番苦心。
果然是荣亲王,熙宁其实已经猜到,才会有此一问。
“那你今日怎会出现在这里?”
宫女写道:荣亲王来嘉陵皇太后宫中告知你受伤的事,嘉陵皇太后把原委告诉了圣上,圣上便同意由我来伺候你。
熙宁心中暖暖的,荣亲王细心周到,知道这是她的心结,当年以她的名义救下这名宫女,现在又用这样的方式告诉自己,她活得很好,让自己宽心。
熙宁环顾了下四周,屋子很小,比起她之前住的配房还要小,只有一扇小窗,几乎透不进光,也看不到门在哪里。屋内摆放了数颗夜明珠,明亮如白昼。
这是哪里?她肯定没来过这个地方。
“这里是圣上的寝宫?”她记得昏迷前,是邵卿洺带走了她。
宫女点点头。
邵卿洺的寝宫里居然还有这么个地方,也不知道之前是干什么用的。
“你叫什么名字?”
宫女写下“木兰”两个字。
熙宁笑着说,“好名字。”
木兰端来药碗,就要给熙宁喂药。
“我自己来,”熙宁趴在床上,小口小口地抿下去,动作不敢太大,怕牵扯到伤口,可即便喝得很小心,还是撒了点在床上。
这时,只听“轰隆”一声,墙上突然裂开一道口子,原来这是一道石门,需要按动机关才能打开。
明黄色的身影逆光而来。
熙宁知道是邵卿洺来了,嘴角不由上扬。微光笼罩着她的脸庞,她可爱温顺的就像是一只小猫咪。
“宁儿,你醒了,感觉好些了吗?”邵卿洺快速走来,急切地问道。
木兰服了服身,退到门外。
“圣上,”熙宁正准备起身行礼,被邵卿洺拦住。
“趴着别动,你背后有伤,还得将养几日。”尽管叶天祺保证用了他的药不会留一点疤,可邵卿洺还是有些担心。熙宁是娇滴滴的女儿家,又不是自己这种粗糙的汉子。虽然自己是不介意她有伤疤……
咳,现在是想这种事的时候吗?邵卿洺鄙视了自己一把。
熙宁想想也是,也就听话地趴着了。
“宁儿,那日是谁带你去慈宁宫的?又是谁对你动的手?”暂时不能对容德怎么样,拿她下面的人开个刀还是没问题的。容德宫里的人,捧高踩低,助纣为虐,死不足惜。
“是几个太监把我直接架进了慈宁宫,我叫不出名字,”熙宁单手支着脑袋,回忆道,“动手的容德皇太后的大宫女映雪,”熙宁想起映雪狰狞的表情,还是有些不寒而栗。
“映雪……”邵卿洺记住了这个名字。
“幸好圣上和荣亲王赶来救我,不然我还真是有去无回了,”熙宁故作轻松道,但其实想一想还是有些后怕,“圣上是怎么知道的?”
“幸亏李安及时发现了乾清宫外的簪子,是宁儿丢下的吧?”
熙宁颔首,当时情况紧急,她别无他法,情急之下拔下簪子掷在地上,也是博一下运气。
“李安有功,看赏!”
“谢圣上隆恩。”李安美滋滋的。
原本只有熙宁出宫时,暗卫才会暗中保护她,如今,宫里也是危机四伏,邵卿洺决定让顾晓春贴身保护熙宁。
邵卿洺一直皱着眉头,熙宁忙宽慰他,“圣上,您来的及时,我只是受了些皮肉伤,无碍。”
邵卿洺见熙宁眉眼弯弯,善良的就像是一抹白月光,心下叹气。她从来都不在乎自己,将自己的苦难置之度外。那她心里到底在乎什么呢?还是说,她只在乎那个人?
“宁儿,你受伤对朕来说就是大事,你能不能对自己上点心,照顾好自己。”你这样,朕会担心的。再这样来一次,朕的命直接给你。
熙宁深深叹了口气,动作大了点,背部拉扯的有些疼,却让她感觉到了自己的真实,是如此的鲜活。或许这些年宫中的生活,是过得有些麻木了,如果不苦中作乐,要如何撑下去。“圣上,世上除了生死,无大事。”
邵卿洺藏在衣袖下的手,一下子紧紧捏住。
她怎能如此不在乎自己。
熙宁见邵卿洺面色阴沉,神情严肃,打趣道,“我这不是等着你们英雄救美吗?”
她倒是还有心情调笑。
她心中的英雄是邵淮安还是自己?
自己到慈宁宫时,邵淮安已在那里,熙宁当时躺在软塌上,显然是邵淮安抢先一步救下她。
邵淮安是如何知道熙宁有难的?
还是说他们之间有某种默契,是自己所不知道的。
邵卿洺越想越头疼,甚至有些无力感。
不知为何,熙宁今日很有倾诉的欲望,许是压抑太久的情绪,想要一个释放的通道。
“圣上,我从小就背负着罪臣之女的名号,在永巷生活,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这条性命的卑微,做最下等的活计,任何人都可以打骂我。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延续一辈子,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你们。”
“我们?”邵卿洺抓住了关键词。
“嗯,你像个小霸王似的帮我教训那些奴才,逼着他们向我赔罪。荣亲王教我认字,送给我许多书籍。你们真心把我当成朋友,我的人生出现了一道光。”
熙宁没发现邵卿洺的脸色变了又变,她继续说道,“你还记得吗,你送了我一只蛐蛐,我当时还以为你在捉弄我,一脚把那蛐蛐踩扁了。”
说到这件事,邵卿洺的脸色才缓和了几分,这是他小时候最美好的回忆之一,旁的宫女都被这小虫子吓得哇哇乱叫,只有熙宁神色淡然。许是从那时起,他就觉得熙宁与众不同,对她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感吧。
熙宁又说道,“我住的柴房,窗坏了,大冬天的漏风,我又没有厚被子,只能烤火取暖,你就给我找来许多柴火,荣亲王帮我补好窗户,我们就在屋里烤地瓜吃,圣上还记得吗?”
怎会不记得,只是为什么他和熙宁美好的过往,都有邵淮安的存在。
“圣上最调皮,还老抢我们的地瓜吃,”熙宁眨眨眼,“圣上还允诺将来飞黄腾达了就给我买一屋子的地瓜,可是您都做了皇帝了,我也没看到地瓜在哪里。”熙宁调笑道。倒是荣亲王有一次提了一袋子地瓜进宫,说是哪里的特产,让熙宁烤给邵卿洺吃,只是地瓜虽香甜,总归不是小时候的味道了。
“宁儿,你为什么不怕小虫子呢?”邵卿洺忍不住问道。
“我待的地方,蟑螂老鼠都随处可见,虫子算什么。”熙宁似乎想到好玩的事,噗嗤一声笑出声,“我还在想,这小男孩好幼稚,还想用虫子吓唬我。还是荣亲王比较稳重踏实。”
熙宁每一句话都离不开荣亲王,邵卿洺实在有些恼怒,可火气又不能发作到熙宁身上,只能强行忍着。
邵淮安参与了那么多熙宁同自己童年时候的事,与上辈子的经历完全不同了。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他预知了将来事,刻意讨好自己和熙宁?
不对,不对,邵卿洺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邵卿洺在琢磨荣亲王时,熙宁也在想荣亲王。
那次烤地瓜的友情之后,又发生了一件事。皇子和亲王同时不见了,虽然是不受宠的皇子和光有爵位的亲王,那也是皇家的血脉。后来在脏兮兮的柴房里找到了两位主子,身上的锦缎都灰扑扑的,哪里还有半点皇亲贵族的样子。
当时的容德皇后知晓了这件事,认为是小小宫女带坏了主子,让人绑了熙宁就要上板子,是荣亲王及时出现,扑在熙宁的身上,替她挨了几板子,不然的话,她可能早就没命了。
邵卿洺见熙宁眼中有光,问她又在想什么。
熙宁说起差点被容德皇后打死的事,心有余悸。
邵卿洺的记忆里,当初是他替熙宁挨了板子,这件事后,两人建立了深厚的革命情谊,互相取暖,无话不谈。
邵卿洺以为熙宁眼里的光是因为他,完全没想到,他同熙宁的缘分,在这里开始走岔了。
熙宁说累了,舔了舔唇,邵卿洺适时递上一杯清水,看着熙宁喝水,邵卿洺响起昨夜给熙宁喂水的情形,突然感觉到一阵燥热。熙宁的唇,饱满而红艳,昨夜担心她的伤势,都没好好品尝,一定如丁香般甘甜。
邵卿洺盯着熙宁的唇,越看越燥,忙转移视线,交代道,“朕架空了容德皇太后的实权,可她在宫里有盘根错杂的人脉和眼线,不是短时间能铲除干净的,在这段时间里,你就安心待在这里,木兰会照顾好你。”
熙宁问,“这是哪里?”看上去像是暗室,但又能透进一丝光线,应该不是在地底下吧。
“这是乾清宫地底下的暗室。”
“那为何还有窗户?”
“自然是一半建在地面上,一半在下面了。”
熙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此处十分安全,宛国开国建造宫殿时就构建的暗室,只有皇帝才知道的秘密,你安心住着,其他都交给朕。”邵卿洺温柔地抚摸着熙宁的秀发。
熙宁在他的手掌心里蹭了蹭,邵卿洺十分满足,这时候的熙宁真是又乖又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