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德森太太牵着女儿的手,她从中心街西南边就开始快步行走了,路过了好几辆马车和小贩,一直走到了面包店的另外一遍,茉莉才挣脱了自己的母亲,用坚定眼神和她对视。
“茉莉,你得和我离开这儿。”
“我...”
哈德森太太没有听从女儿说完话的习惯,她当即想要拉着茉莉的手,快速离开这个地方,在她市侩的嘴里充斥着对另一位大胡子租客的恶劣评论。
她快步行走,可是后面的人像是树桩一样。
无论怎么拉都不动。
哈德森太太这才意识到茉莉真的在拒绝自己。
她忽然想起来那位故去许久的丈夫,许是那位异想天开的男人遗留下来的某种痕迹让自己的女儿变得叛逆。
哈德森太太板着脸,就像是在训斥一位幼童一般,压低自己的嗓子。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茉莉一开始还有些犹豫,不过很快坚定了信念。
“我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布斯巴斯医院,这是我工作的地方,还有一个许多的朋友,一个聪明的徒弟——佟妮娅,我们在医院里面用学到的知识拯救他人的生命,我喜欢这样的生活。”
哈德森太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不明白那家医院究竟给茉莉灌了何种迷魂汤,竟然将一位淑女变成了毫无教养的乡下土包子。
谁会在大街上反驳自己的母亲?
其中一定有问题。
哈德森太太压抑怒火,尽可能的挽回局面。
“茉莉,你没听到那个消息。”
“什么?”
“布斯巴顿医院的主人是个巫师。”
原本正常的叙事口吻在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几乎就像是在吼叫了。旁边路过的人都吓了一跳,不过很快被哈德森太太刻薄的眼神给赶走了。
“我不介意。”
“什么!”
这次轮到做母亲的说出这番话了。
茉莉的眸子里有雾气:“原来我以为我喜欢伊凡少爷是因为...你让我这样做得,不过很快我就发现了我喜欢他,是因为他永远是独特、充满活力。”
“这样的深邃的眼神不会出现在其他人的眼中,只有伊凡少爷是与众不同的。”
茉莉的脸色潮红,粉嫩肌肤包围着一圈红色苹果肌。
当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面是有泪水的,鼻翼两侧犹豫顺润的半湿润的滑道,但是同时鲜嫩的嘴唇时不时向上扬起。
她在微笑,声音如同风中铃铛花一样。
虽然含糊,却意外的悦耳。
“呆在医院里面这些天,我是伊凡少爷的助手,尽量学习新的知识,生活和工作上不断朝着他靠拢。我真的很开心,开心地是变得独立,甚至感觉依旧走到了伊凡少爷的身边。”
“不,你不明白我的意思。”
哈德森太太语气柔和了一点:“如果他是巫师,卢兹皮特堡大部分的都憎恨他,城市里面人谁没有受过伤害,卖面包的、推车的、挑石砖的,每个人都见到过食尸鬼是吃人的场面。”
“一旦他们认定伊凡是巫师,那么整个城市的人就会联合起来,到时候你就算是想跑也跑不了了。”
“不会跑的,我要一直待在他的身边。”
茉莉向后退去,逐渐远离哈德森太太。
“傻女儿。”
哈德森太太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看着茉莉离开。
她知道无论如何自己是不可能阻拦她了,但是眼睁睁地看着女儿跳入火坑里面,她又做不到。
如此一来只能想办法和伊凡见一面,请他救一救自己,顺便救一救女儿。
......
茉莉的想法哈德森天天无法改变,伊凡的想法她更无能为力。
和这位眼光卓著的房东想得一样,当民众受到幕后主使的推动,真的相信了伊凡是操纵食尸鬼的幕后黑手之后,愤怒的火焰完全烧光了头脑里面的最后一点的理智。
就连伊凡曾经工作的地方都被殃及池鱼。
市民冲进衣帽店和手套店,家具全都成了稀巴烂。
收银台里的金钱遭人洗劫一空,员工好似过街老鼠受到推搡,原本稍微恢复一点元气的中心街边缘,现在又变得荒无人烟了。
按照道理来说,卢兹皮特堡的居民之前烧死了不少人。
现在多少应该理智许多了。
问题是马戏团的一些事被有心人曝光。
罗伯斯庇尔男爵手下的报纸一直在煽风点火,而道林家族的报纸则因为庄园袭击案有心无力。
于是城市几乎成了一个塞满炸药的火药桶,只需要轻轻地一个响动,就会发出惊世骇俗的爆炸声。
城镇居民充满敌意的目光下,医院员工举步维艰。
只要是人就是要吃饭的。
可是这种情况下,根本没有人愿意卖给她们。
茉莉求了很多人,最后不得不多走十里路到乡下一处小农场里面去购买食物,不过后来农户知道了城里面的事情,也不愿意继续卖食物了。
这样也就罢了,城市里面笃信基督的市民时不时还会冲过来恶言相向。
朋友、熟人全都一刀两断。
一向热爱自由的汤姆难得呆在医院的房间里面休息,他早上出去了好几趟,每次都鼻青脸肿的回来。这还是他逃得快的关系,而孤儿院的孤女们就更别提了,受伤的不再少数。
五月的最后一天。
一道流言成了城市的导火索。
起初不知道是谁说的:“看到巫师在抓孩童了。”
居民还没有来得及去询问,是哪家的孩童,他被抓到哪里去了。大片大片的人群已经带上了武器,气势汹汹地朝着布斯巴顿医院的方向前进。
狂热的人群是没有底线的。
可怕的破坏力就藏在草叉上,没有草叉的人拿起手中的火把,又或是折断了路上看到的拖把、树枝,将尖锐的一头瞄准天空,懂得一点知识的人会顺手带起绳索、圣水、圣经、十字架。
哈德森太太想要阻拦,却让人吊死在自家门前。
一截老朽的常春藤爬到了砖墙的版高处,底部是扭曲的结节、已经枯萎了。
“不好了,不好了——有人来了。”
谁来了?多少人?
茉莉刚想询问这个问题,就听到密集的脚步声蜂拥至耳边。
她几乎站不住了,还好佟妮娅扶住了她。
人,好多的人。
越来越多的人包围住了医院。
宏达的半现代建筑周围仿佛裹了一层又一层的黑色纱布,在混沌岁月中逐渐产生窒息感随时可以毁灭有关人文的一切。
纯白色的围墙已经变得斑驳,鲜嫩的种子早已经从墙根破土而出,时代的昭华就从今天开始。
“伊凡,伊凡去哪儿了。”
茉莉如梦如醒,她抓着佟妮娅的手。
佟妮娅指着大门外:“伊凡少爷...他早就出去了。”
伊凡看着无数的人群慢慢涌向身边,他面无表情地耸了耸肩膀,好像眼前的不是人类,而且一排又一排的蚂蚁。
炽热的火焰映照着他雕像般的鼻梁,再向上是一双漆黑色的眸子。
他的眼睛中没有恐惧,而是野心。
以及自我颠覆的快感。
“一场涉及卢兹皮特堡所有人的实验就此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