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林家族一直都有船队的贸易,而且投资的力度还不低。
因为每年船体的整修、水手的雇佣、船长的工资都是一个不小的数目,加上目前远洋航行技术较差,时不时遭遇风浪。
偶尔运气不好,一船的货物都很有可能全军覆没。
前些年的道林男爵一直咬着牙,节衣缩食地支持名下船队不断扩张,上到船长、大副,下到水手、甲板钉,每一个细节他都要过问,每一次船队停靠后,他都会拜托船长打听一下当地人的生活习惯。
正是有这种不懈进取的奋斗精神,道林男爵才能够将道林家族这个人丁不旺的小门小户做成卢兹匹特堡数一数二豪门家庭。
勤劳、进取。
是他一直为之骄傲的经历。
所以当他听说船没了,犹如惊天霹雳打在脑中。
道林男爵先是不敢置信,紧接着外面消息一件接着一件传递回来的时候,他本人便凄然地无目的地看着前方,然后就是难以想象的悲痛和失落涌上心头。
大半辈子的努力付诸东流,任谁都受不了。
男爵几乎快要昏死过去了。
在昏迷之前,道林男爵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不要告诉,伊凡。”
西蒙斯管家和他的夫人都遵循了他的命令。
没人主动告诉伊凡。
人们害怕他。
家族船队的主要线路是敦克尔港到泰晤士港,主要出口一些瓷器、奢侈品、丝绸、葡萄酒,有时会专门绕行到南安普顿,从一些距离欧罗巴大陆的比较近的飞地购买原材料。
按照道理来说,爱斯巴尼亚商业繁荣、和贸易相关的法律很多,当地的海关是不会凭空将一个人的船队没收的,最多也只是根据违禁物资来进行罚款。
过去的爱斯巴尼亚接受了一切原材料和商品,他们自信杰裴逊民族的聪明才智可以将它们转换成本国的财富,也有将错就错的勇气和本钱。
煤、铁勘探技术的发展、农业技术、轮耕金属的推广,还有大量的海外飞地被发现。
这个岛国上的居民着实过了一段时间的好日子,富裕到连议会都有精力去管理本国吃不上饭的穷人了。
但是此一时,彼一时。
现如今穷疯了的爱斯巴尼亚政府兴起了没收外国商人财产的手段。
并且本土居民不乏抱团取暖,争抢食物的现象。
造成一切的缘由是——金融危机。
听起来似乎有些危言耸听,在工业革命未曾开始之前的人们的金融活动不可能像是互联网时代那般的紧密,但是接鼓穿花的招式谁都会,无非是时间长一点、速度慢一点。
一个充满郁金香气味的肥皂泡,制造它需要三年时间,戳破它只需要一瞬间。
只要世界上仍然存在狂热的投机者、不正当的理财产品、毫无限制的股票交易市场,金融危机会象是一场周期性瘟疫,一次又一次在人类社会中出现。
一开始是这样的。
上一任国王去世后,国库空虚,情急之下,爱斯巴尼亚国王威廉邀请约翰·劳担任财政大臣。
约翰·劳创办了通用银行——这家银行除了像普通银行那样开展储蓄与贷款业务之外,还有一项独特的功能,那就是发行货币。
爱斯巴尼亚的货币体制在约翰·劳的改革下,从贵金属货币时代瞬间过渡到了纸币时代,无形之中缓解了重金属的流出,还促进了贸易。
政府规定纸币为法定流通货币。
整个国家开始流通以“镑”为单位的纸币。
通用银行,也因此在金融界有着举重若轻的地位,既可以增发货币,又可以调整利息引导经济。
国王和议会看到其潜在的力量,当仁不让地吞并了它。
但是这损害了以约翰·劳为首的金融资本家的利益——可以这么说,约翰·劳为了这家银行花费了众多的心思,而其背后又有金融资本家美第奇、罗斯柴尔德、达当托等家族助力。
他们虽然明面上斗不过爱斯巴尼亚政府,但是暗地里的手段却不少。
约翰·劳感到了鸟尽弓藏的悲哀,他不甘心就此结束,于是理所应当地成为了金融家族报复手段的代理人,并且明面上将大量精力投放在了他一年前成立的那家公司身上,即“密西西比公司”。
作为为王室服务的补偿,约翰·劳拥有一些小特权。
同时为了得到更多的利益,贪婪的议会决定决定将南方一带的飞地交一部分给密西西比公司打理——有些飞地只是一片荒地,最可笑的地方是就连官员送给约翰·劳管理的名称都写错了。
他们大概不会想要到这些荒芜的地面,要想开发成种植园需要多长的时间。
出乎意料的是,约翰·劳接受了任务。
但是前期的殖民需要大量资金投入,吝啬的议会自然不会选择在这种毫无价值的项目上花费资金,所以可怜的约翰·劳只能选择发放股票来融资。
与一般公司股票不同的是,密西西比公司的股票存在着一个非常特殊的交易模式,那就是国债券可以用来直接购买公司的等值股票。
100镑的国债券在市场上只能兑换到50镑。
密西西比公司的股票却由于金融家族的推波助澜在不停地升值。
这个时候,几乎所有持有国债券的人都不约而同地走进了交易所,将自己的债券兑换成了密西西比公司的股票,然后如释重负地坐等股价上涨。
市场上的买气越来越旺,股票价格一时间水涨船高。
很快市场上出现了一种新的投机游戏,商人以50镑的价格从相对偏远、信息闭塞的地区购买到100镑的国债债券,然后去交易所将它兑换成价值100镑的密西西比公司股票。
即使股票没有上涨,商人也能够获利50镑。
在各方的炒作下,密西西比公司的股票市值不断上升。
而约翰·劳为了满足市场,亦不断增发新股。
往复循环之下,使公司股票最终上升到了一个可怕的高度,每股价格达到了9000镑。
同时议会和王室再次盯上了密西西比公司,他们想要以“为国王服务的名义”让约翰·劳以远低于市场价格的方式出售公司。
约翰·劳同意,套现走人。
议会和王室则获得一枚快要爆炸的炸弹。
这些人死到临头还不自知,美滋滋地想着自己可以获取多少利润。
“涨,涨,涨!”
民众狂热地呐喊代替了理智。
新上任的财政大臣为了再次推动股价上涨,决定增发货币。
黑色星期五终于光临了。
在大量增发货币,经过一个很短的滞后期,通货膨胀终于光临爱斯巴尼亚。
之前只是一些经济学者们对密西西比公司股票的价值表示怀疑,通货膨胀带来的物价上涨则直接给广大民众敲响了警钟。
随着民众信心的动摇,短短一个月时间,股票价格开始暴跌。
议会的老爷们使出了全身解数希望能够恢复民众的信心,但是,这些人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民众的怒吼中。
在股票崩盘中倾家荡产的爱斯巴尼亚人认定约翰·劳和议会都是头号骗子。
约翰·劳离开了,议员们却是有苦说不出。
他们一个个损失得也不少。
望着股票交易市场前自杀的投机者,大部分的议员感同身受。
一些同事甚至已经紧随其后。
但是更重要的是,他们得应对金融危机后商业秩序崩塌的场景。
人们忽然发现他们买不到东西了。
股票套死之后,债务成为了极为显著的负担,城市的人失去了对今后生活的信息,加上有心人在传谣,恶意囤积的食品、拒绝按时付款的商户比比皆是。
最好的办法是用大量的资本盘活市场经济。
但是爱斯巴尼亚得罪了金融资本家族。
没有人愿意借给他们金钱。
次月的工业产值下降了一半,但存货却增加却无人购买。纺织工业、冶金工业、煤炭工业都大规模停工、减产,物价急剧回落。同时个人受伤资产开始缩水房价和股价开始大跌,这使得中产阶层一下沦为了穷人。
商品销售量一减,只好用解雇工人的办法来降低商品成本。
工人失业了,没有钱去买产品。
这样,引起购买力的全面萎缩,结果是产业工人穷了下来,连累农民也穷;而农民的穷,又回头加深了产业工人的穷。
很多优质公司因融不到资金而倒闭了,大量员工失业。
伦敦里面多出许多衣衫褴褛、皮肤细嫩的乞丐。
其中有人前些天可能在居住漂亮的楼房里面,过体面的绅士生活。
贫穷使得人们思想变得偏激。
一些本地官员和居民将怒火瞄准了外来人员。
道林家族的船队就成为了牺牲者,里面的商品被失业工人洗劫一空,就连船只都被海关部门以违反相关规定的借口没收了。和道林男爵具有相似处境的,不止一家。
....
另外一边,孔代亲王的作战非常顺利。
海军司令科里科德袭击了卢西塔尼亚的南部地区,敌国的元帅完全没有想要会有一支军队从海上而来,本国海军还没有来得及出港口,就被科里科德炮击沉没。
随海军出行的陆军龙出大海,不断上岸骚扰。
加上法兰福克的雇佣兵配合,毫不费力的扩大了几倍战线。
由于前线战线吃紧,卢西塔尼亚只能组织民兵应对,没有作战能力的民兵,最多只能抱团防守。
后勤成了大问题。
罗克鲁瓦的春天出乎寻常的冷,到了5月还有频繁的霜冻,这些情况阻止或减缓了牧草的生长并导致战马生病或者虚弱,以至于没有准备好作战。
除非有足够的草料,一般骑兵在会战中并不会出击。
而且在战略点决定下来之后,侵略军队的食品征集本身就比较困难。此外,送往马德里的资金不足以为骑兵购买新的马匹与鞍具,甚至不足以为方阵兵提供足够的面包,以至于士兵开始在周边劫掠。
临时上任的指挥官弗雷德里克没能制止谣言,使得前线卢西塔尼亚人都知道后方遭难,他们作战士气大不如前——前任指挥官因为卢西塔尼亚宫廷的内部斗争失去了统帅军队的资格。
连带着弗雷德里克也犹豫起来。
战场不是过家家,没有那么多时间犯错。
经验老道的孔代亲王很快意识到了敌人的摇摆不定。
在某一午后,他亲自率领弗兰西特骑兵、火枪手和长矛手进入平原并迅速夺取战斗位置。
为了阻挡弗兰西特绕过他的军队直接进入罗克鲁瓦,弗雷德里克把他的部队分散在超过一千米的战线上,这导致了部队的合作与相互支援比较困难。
战场的结束,意味着战争的结束。
弗兰西特欢呼起来。
胜利的消息从北部一直传递到南部,刚一听到这个消息,卢兹匹特堡的居民竟然也欢呼雀跃起来,年轻人挥舞着手中的帽子,跳到磨坊上面,模仿喇叭的造型将好消息传递给其他人。
喜气洋洋的情绪瞬间蔓延到城市上下的每一个地方。
人们都不傻。
就算不为祖国胜利开心,也要为自己的生活开心。
战争结束。
农业、工业都可以正常开展。
农民不必看着焦土发愁,商人可以自由往来各地。
很快以前那个大多数人都能吃得起饭的日子就要回来了。
“国王万岁。”
“亲王万岁。”
“弗兰西特万岁。”
乞丐满怀期望地望着初生的太阳,将自己的裤腰带勒得更紧了。
可是...战争真的结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