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晚上十点整。好孩子已经睡觉,坏孩子准备通宵,不好不坏的大多数平庸的孩子磨磨蹭蹭地爬上床,恋恋不舍地把电子产品放下,然后像是失去魂魄的尸体,在床上一动不动。
“说的就是你。”
良音斜睨着柠海,露出讥讽的表情。
身为经验丰富的社会人却有如此严重的手机依赖,在睡觉时还不能收敛。
“要是影响到你了的话,我去睡沙发。”
柠海掀开被子,准备起身离开,被良音拉住了。
“我本来就和你说过的吧,十点钟我睡不着觉的,和你睡一张床不是害得你也睡不成了吗?”
“我只是想睡你而已”,良音在心里说着,没有说出口来。
“你还挺自豪的?我没记错的话,你每天要在七点前到班的吧?”
“嗯。”
“你平常几点睡的?”
“12点。”
“就睡六个小时,你也不怕猝死啊?”
“成年人的必须睡眠就是六个小时,足够了。”
“不存在这种说法的,睡眠时长因人而异,只有真正能够缓解疲劳的睡眠才算得上是充足的睡眠。”
“很充足了。”
“少嘴硬,你找面镜子看看你黑眼圈多重。年轻不是你拿来熬夜玩手机的资本,健康也不是给你拿去玩手机的,没收!”
良音突然袭击,一把夺过了柠海的手机。
“啧。”
柠海发出了不满的声音,但自己确实处于没理的一方,她没有和人胡搅蛮缠的作风,也就不和良音再多拌嘴了。
平时柠海像是良音的家长,在这种极少数情况下良音会反过来变成柠海的家长,偶尔发生这种事其实并不奇怪,她们都还只是半大女孩,成年,并不代表成熟。
良音在对待生活的态度上,就比柠海要成熟得多了。
睡眠对于良音来说是不可或缺的东西,如果要她以睡眠为主题写一篇论文,她写出来的东西可以改编成电视连续剧。
“不是说,年纪越大的人越喜欢睡觉吗?”
没收了柠海的手机后,良音倒开始不安分起来。
“听谁说的这种话,年纪越小的人才越喜欢睡觉,老头老太太睡起来都六个小时不到的。”
“我爸说的,我幼儿园的时候不喜欢睡午觉,经常在睡午觉的时间溜出去玩滑滑梯,老师抓不到我就抓我爸,我爸当时就是这么和他们解释的。”
“你有一个很宠你的父亲。”
“哪有,他以前揍过我的。小学的时候,他每天都要一项一项检查我的作业,就像是我欠他的一样,凶相毕露。”
“这有什么,每家每户都这样,你们家相对管教严了一点而已。”
良音的原生家庭对她的管教比普通家庭更为严格,虽然不至于像贵族家庭一样对于各种礼仪都有苛刻的要求,但是良音的父母对良音的干涉可谓是渗透她的整个生活。
这样的管理方式,最终的结果就是造成逆反心理的加剧,良音会变成现在这样,就是一种证明。
但是,其实她已经过了叛逆期,现在的放纵不羁,只是她在人生最迷茫的阶段发现的,生活的一点真谛,至少比起以前提线木偶一般的生活可爱得多了。
“嘿?你们家也是这样的?”
“我父母很早就离婚了,把我丢给我奶奶,我是奶奶带大的,对我的管教很松。”
“啊?那不就是判给你爸了吗?”
“我父亲从来没有出现在我记忆中过,他没有回家看过奶奶,我也只和母亲见过没几次,她告诉我,父亲是我们的英雄,在家里欠下巨款的时候,主动把债务揽到自己身上,然后和家里断绝了关系,就此人间蒸发,如果没有他的话,我不可能上得完学,可能初中毕业就得要去打工还钱了。”
“……”
良音久久的沉默了,是因为同情么?但她的眼中有冒着火星的灰烬。
“……不过,我也没真的见过他,没什么实感。怎么说呢……就像是克里斯缇娜和初期的魅影那种?我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在庇护我的天使,如果哪天真的见到他了的话,我可能没法自然地把他当成我的父亲。”
柠海补充道,她看到良音不说话,感觉自己的话可能又触动了良音最容易被触动的那根弦。明明是她经历的事,她却要说点话来宽慰一下良音。
良音咀嚼着那些文字,吐掉了糖分高得虚假的部分,那些干涩无味的东西正是真实。
良音转过身去,半个身体几乎贴在柠海身上。
“你干什么?很挤唉。”
“闭嘴,这是不带有同情的理解。”
她伸出一只手,绕过柠海的腰,垂下。半包裹,半开放,不会满溢,也不会毫无保留。
“识相的就老老实实用心感受。”
“你啊……”
之后再没有发生什么事,那个姿势本就是很放松的姿势,一个没什么感触的睡去了,一个心绪复杂的睡去了。她们的睡相很好,晚上没有人掉下床去。
良音期待着做一个深刻的梦,但最终只梦到打牌之类的琐碎事情。
良音的父亲没有在她尚且年幼时离开她,而是确确实实地一直陪伴到了她的初中年代,在她最为叛逆反抗的年龄段,因为一天晚上出门寻找离家出走的良音而遭遇车祸离世。
良音对此并无愧疚,从来都没有过,她没有出席葬礼,也没有打听过父亲的坟在何处。那是他咎由自取的结果,良音从不会对那些她不需要的爱心怀感恩,她巴不得把那些恶心扭曲的胶状物质踩得稀碎。
强加给一个人的爱,如果标榜的是收获,那么这种爱就应当死亡;强加给一个人的爱,如果标榜的是奉献,那么这种爱就应当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