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切与公子无关

刘国舅本来就排挤顾霜染,此刻丝毫没有为这个属下撑腰的意思,仍然挺着大肚子坐在原地,只是不咸不淡地开口说了声:“大理寺乃是我朝机要之所,长公主可别肆意妄为。”

“吃里扒外的东西!”长公主一双狭长的凤眼死死盯住顾霜染,“是不是你嫉妒锦瑟,所以故意栽赃她!”

顾霜染一言不发,刘国舅站起来。

“哎哎哎,长公主这么说,本官可就不乐意了。”

“本官断案清明,怎会允许别人胡乱栽赃呢?”

“这金印就是在锦瑟郡主房中找到的,证据确凿。”

“而那苏怜儿死状奇异,是被一股巨力劈开的,普通人根本做不到,必然是阎罗宗的杀手所为。”

“长公主,若你执意包庇锦瑟郡主,本官就不得不怀疑……”刘国舅斜眼瞟着长公主,“锦瑟郡主实际上是受你指使了。”

长公主的眉心狠狠一动。

卫潇潇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更加确定,自己是死路一条了。

刘国舅这番推理,哪哪都是漏洞,简直可以用狗屁不通来形容。

他把几条线索强行拧在了一起,非要证明自己是杀死苏怜儿的凶手。

他恨的不是自己……是长公主。

当年皇上刚刚即位,羽翼未丰时,曾经很是惧怕长公主。

而长公主讨厌他娶的刘皇后,经常找各种法子刁难,刘皇后和刘国舅姐弟两个,都在长公主手里吃了不少苦头。

如今这报应报到了她卫潇潇身上。

当刘国舅拿出那枚金印的时候,卫潇潇就知道,她必须认下自己雇佣杀手杀苏怜儿的事。

锦瑟郡主因妒杀人,这只是她的一己所为。

但如果是长公主指使锦瑟郡主联系阎罗宗,意图刺杀太子……长公主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哪个都别想活命了。

她认下杀苏怜儿的罪,长公主尚且有可能去狱中捞她。

而如果她说出是长公主要杀太子,不但她要死,还会牵连无数无辜之人。

良久,卫潇潇咬紧了牙关,低声道:“是我杀了苏怜儿。”

话音未落,顾霜染便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向卫潇潇。

刘国舅沉默片刻,笑了笑:“郡主是个痛快人,来吧,带情夫进来。”

卫潇潇的心抖了一下。

黎越走了进来。

他穿着青色长袍,依然是如玉的面孔,依然是冷峻的眉眼,走进来时,只觉得暗室都被照亮。

“所以郡主买凶杀人之事,是否与情夫串通啊?”

刘国舅笑着拍拍肚子,他在等一出狗咬狗的好戏,以他的经验,有情人在这种被拷打的时刻,往往劳燕分飞。

这正合了他的心意,毕竟上官丞相和他也是死对头,如果能同时让长公主府和丞相府元气大伤,他恐怕做梦都会爽快地笑醒。

卫潇潇望着黎越。

黎越也回望着卫潇潇。

在过去的漫长时间里,他们都在争吵、内斗、互相算计,谁也见不得谁好。

此刻,只要卫潇潇一句话,她就可以拉黎越下水。

卫潇潇深吸了一口气。

她轻声却又坚定地说:“一切与上官公子无关。”

黎越望向卫潇潇。

他如冰封般的眼瞳里,第一次泛起了震惊。

*

这里是大理寺的临时监押地,一个狭小的牢房,四面都是石壁,因为潮湿的缘故,每面石壁上都结着湿哒哒的青苔。

卫潇潇蜷缩在地上的草堆里,一方很小的窗户将月光渗透进来,照在她皲裂的嘴唇上。

一般情况下,犯人要饭要水,都是被允许的。

但刘国舅早年还没得势时,在宫中被正处于鼎盛时期的长公主打过耳光罚过跪,如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很乐意多给卫潇潇一些零零碎碎的折磨受。

他特意吩咐了狱卒,饭、水、药一概不给。

卫潇潇心里大致能猜到为什么,锦瑟郡主毕竟是皇亲国戚,当年父亲还是为了护驾而死的,算是功臣之后。

如果事情真的闹大了,皇上知道了此事,估计会看在锦瑟郡主父亲的份上,至少饶了她的死罪。

金枝玉叶的身份在这里在,因为杀了一个宋怜儿就问斩,可能性实在太小了。

但若是锦瑟郡主自己在牢中突发了什么病,不明不白地死了,那皇上也不可能为了她责罚自己最宠信的国舅。

卫潇潇低低地咳了两声,她觉得肺像是个漏气的风箱,一喘便呼呼的作响。

肚子空得已经快没有感觉了,已经不知道多少个时辰水米不粘牙了。

卫潇潇昏昏沉沉快要睡过去的时候,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大哥行个方便,我有话问她。”

来人是顾霜染。

女主光环是有用的,顾霜染在大理寺的人员中也一直很得人心,因此她塞给狱卒一锭银子后,狱卒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出去了。

顾霜染端了碗水,隔着铁栏递给卫潇潇。

卫潇潇挣扎着起身,接了过来,大口大口吞咽下去。

清凉的水进入喉咙,她觉得自己恢复了一点力气。

顾霜染沉默地看着卫潇潇喝水,片刻后,她低声说:“金印不是我给刘国舅的。”

“是他自己从我的证物袋中翻出来的,他问我这是从哪来的,我当时完全还没有得知苏怜儿命案的消息,所以就告诉他了。”

卫潇潇放下碗,疲惫地笑了笑:“我知道。”

顾霜染沉默片刻:“你不认为是我公报私仇,故意陷害你?”

“你不会的。”卫潇潇轻声道。

“刘国舅一直以来徇私枉法,公器私用,只想抓住机会给长公主府重创,他根本不关心真相到底是什么。但你不一样,你最坚守的,就是真相。”

顾霜染看着卫潇潇,月光倒映在她的眼睛里,那双漆黑的双眸如此清亮:“你为什么会这么了解我?”

卫潇潇笑了笑,没有回答。

“既然如此。”顾霜染直视着卫潇潇的眼睛,“告诉我真相。”

“刘国舅的整段推理全是纰漏,首先,宋怜儿的伤口极其巨大,阎罗宗是严密的杀手组织,讲究一刀封喉,越有效、越不引人注意越好,直接把人劈开弄得哪里都是血,完全不是他们的风格。”

“其次,如果你真的雇凶杀了宋怜儿,那么金印此刻应该在杀手手里,而不是在你房中。金印还在你这里,说明雇佣杀人的命令还没有发出。”

“告诉我,金印本来准备是杀谁的,你还没有杀人,罪名不会大的。”

“只有告诉我,我才能帮你。”

卫潇潇无言半晌,轻轻摇了摇头,苦笑:“我就是要杀宋怜儿。”

她清晰地看到了顾霜染眼里的失望。

顾霜染后退一步,低声道:“如果你咬死是这样,犯人自己的口供都坐实了,我一个查案者是无法帮忙翻案的。”

卫潇潇在稻草堆上卧下,不再说话。

她本来也没有指望顾霜染能救自己。

顾霜染有什么?此时的她除了推理能力外什么也没有,只不过是寄人篱下的孤女,大理寺的小小捕快,自身尚且难保,又怎么可能救得了自己。

顾霜染看卫潇潇不说话了,叹了口气,起身准备离去。

她走出几步却又停了下来,转头看向卫潇潇。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问吧。”卫潇潇靠在草堆上,无所畏地笑了笑,“反正我也不会回答。”

“你是谁?”顾霜染问。

卫潇潇原本放松的身体骤然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