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宁出差的小县城位于川南长江边上,这里出好水,也自然出好酒。在外几日,他一天三顿差不多有两顿饭被人拉上酒桌,灌得头昏脑涨。
有时候他就感慨,自己继续在这行干下去,说不准哪天就酒精肝脂肪肝倒在工作岗位上。
等到客户的货款打到公司帐上后,任务算是圆满完成。但对方却不肯放过,依旧拉他喝了一台大酒。
等到许宁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被客户的司机拉到成都,外面已经黑成一片,看时间已经夜里一点。
酒醉未醒,头疼得要命,身上疲倦得仿佛散架。人到中年,工作不易,生活不易。
家中所有的灯都亮着,电视声音开得很大,曾曼正襟坐在沙发上,依旧手捧着平板电脑。
许宁忽然有火升起:“你知道我今天晚上回家,一直在这里等?摸究竟什么意思,无声的抗议吗?”
曾曼惊讶地抬起头:“我没有呀。”
许宁酒气上涌,这几天积压在心里的憋闷完全爆发出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不就是上次那什么狗屁老王的事情出了后,我吼了几几句。你还委屈了,你这前几天都不跟我说话。现在更是大半夜不睡坐客厅里非暴力不合作了,甩脸子给谁看?搞清楚了,非过错方是我,你还不满了,就因为我这段时间没有低声下气跟你道歉服软,我在外面又没有隔壁老王。曾曼,你这是对我的精神折磨!”
曾曼一脸疑惑:“我没这么想啊。”
但许宁已经摔门进卧室。
曾曼满头都是雾水,什么无声的抗议,什么精神折磨,有这么严重吗?
她并不是在等许宁,实在是刚才那本小说实在太精彩。故事开篇说的是一个现代人忽然苏醒在一个类似于十九世纪英国维多利亚时代的世界中,这里有火枪与魔法,有大炮巨舰,有蒸汽和卡牌……
“就着轻纱般的绯红月光,他侧过脑袋,查看额角伤口。清晰倒映的镜子如实呈现,一个狰狞的伤口盘踞在他太阳穴位置,边缘是烧灼的痕迹,周围粘满了血污。”
紧张、刺激、悬念一波一波推着读者跟着故事向前,欲罢不能,让曾曼从六点一口气读到现在,怎么都丢不下。
回想起许宁刚才酒精上头时所说的过激的话,她有点无奈,想要解释,那边照例传来前夫轰隆的呼噜声。
曾曼和文字打了一辈子交道,读了这么多天书,在阅读的过程中,她忽然想起去单位时那个大领导说的话,你们都是作协成员,没钱就去写网络小说赚稿费啊。
许宁收入颇丰,而她对于金钱也没有什么想法,有钱就多用,没钱就节约些。
她一辈子都对家长、师长、丈夫言听计从,一切都被别人安排。但今天她在读这本书的时候,内心忽有所动“想明白生命的意义吗?想真正的……活着吗?”
她想表达,想倾诉,她想写些什么。
或许网络小说是一个不错的说出自己所思所想的载具。
新鲜事物,新的艺术形式,多么的美妙啊!
美好的事物,请你为我停一停吧!
至于她和许宁的那点矛盾,好象不是那么重要。
其实,曾曼一直在等着许宁回家,那是因为明天是她和许宁的结婚纪念日,她想和前夫商量该怎么过。
她想起十八年前她和许宁大喜的日子,面上露出笑容,心中和许宁的那点不快也就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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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
要想不挨刀,必须有绝招。
这绝招就是爬树。
美美睡了一觉,许宁醒来,感觉自己又化身充满电的南孚电池。他九点准时去公司,把这次出差的尾给扫了,当着团队的人说,某人想用公关危机和回款逼我许某人打掉门牙和血吞,认栽服输,未免太自大。货款我一分不少收回来了,至于公关危机,也就这两天的事情,看我杀他个干干净净。
说完就在林岳铁青的脸色中仰天大笑出门去,继续到医院公关刘秀丽女士。
刘女士对自己有好感,甚至有企图,他内心中倒是挺得意的。你有企图,我就有办法拿捏,反正守住最后底线就行。不然,那后果成本太高,谁他妈承受得起?
见许宁过来替换高倪娜,刘女士显得很兴奋,早早就就跑到楼下长椅上等着。这几天成都大降温,天气忽然从四十度降到二十度出头,甚是凉爽。刘秀丽化了浓妆,身上穿着艳俗到极处的范思哲套装,烈艳红唇,咄咄逼人。
前段时间她住院的时候都是素颜,此刻恢复成高倪娜所说的妖艳女子。
许宁心道:这女人素颜倒是一般,可收拾收拾,倒挺美的,真看不出来她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可见,年轻就是美好。
“美女你不在医院呆着跑出来干什么?”
“住医院快一周了,有点烦,想出门逛逛街。”
“美女今天感觉怎么样,身体可好些了,你的脚不是烫伤吗,能走路?”
“基本上好了,你知道咱们女人怎么养病的吗?”
“怎么养?”
“吃东西和说八卦,尤其是八卦,那可是治疗一且疑难杂症的良药。不然,女人怎么那么喜欢约着闺密逛街聊天,从街头吃到街尾,又从街尾吃回街头。折腾上一天,什么病都好了。许宁你如果要想让我早点出院,那就陪我逛逛,说说话儿。怎么,不愿意?”刘秀丽眼波流动。
许宁:“能够陪同你这样美丽的女士,那是我的荣幸。”
于是,二人在街上慢慢地走着。刘秀丽嘴也不闲着,一口气干掉了一份凉粉,一杯奶茶,一块臭豆腐,一串烤鱿鱼。又说了自己的家庭情况,说她是独女,母亲从小对她要求很严格。这个严格的要求并不是指学业,而是言谈举止和穿着打扮。比如见了什么人,该说什么话才得体。衣服该怎么穿,坐姿站姿该怎么样,妆应该怎么画才好看。如果让她看到此刻正在街上啃串儿,不知道会惊喳喳叫成什么样儿。
许宁忍不住调侃说令堂这是要把你培养成淑女啊,是不是还想让你嫁入豪门。
刘秀丽点头道,是啊,我妈说,咱们女人天生就是依附于男人的,找个好老公才是正经事。当年我很叛逆,理解不了老娘的话。你让我穿漂亮衣服,我偏偏一身校服从中学穿到大学;你让我化妆,我偏偏一头短发,整天在外面日光浴,把自己晒得跟个猴儿似的。假期回家,我妈见了我就骂,问我“怎么一个人回来,有脸吗?我了解过了,你们班好几个富二代,你为什么不追一个,你究竟想干什么?”
她苦笑着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妈妈说得都对,我现在已经后悔了。女孩子最美好的年纪是十八十九岁,我却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其实,我内心中也是渴望爱情的。
说到这里,刘秀丽忽然停下脚步,痴痴地看着街边一棵芙蓉树。正值芙蓉开放的季节,红得粉的,高低俱出彩,深浅各不同,引得蜜蜂嗡嗡乱飞。
刘女士伤感地说:“我喜欢这花儿,以前我们寝室窗外也种了一棵,有男生爬在树上,摘花扔进来,为他倾慕的女生唱着情歌。我们宿舍的女生都收到过花儿,惟独我没有,谁又看得上我这个土气瘦黑的黄毛丫头呢?许哥,你能为我摘一朵下来吗?”
我们的许哥老江湖一个,哪里还听不懂刘秀丽在说什么。摘花就摘花,我许宁也不是个道德家,你刘女士二十来岁年纪为钱嫁给五十出头的土老肥,谁也不比谁高尚。你想角色扮演,我陪你就是,只要把姑奶奶弄出医院,咱们就江湖不见。
当下,许宁就西装革履飕飕飕爬上树,随意挑了朵,腾一声跳下。
刘秀丽仿佛被他突然跃下吓了一跳,双手捂嘴,惊喜得狐狸脸儿微红:“我愿意!”
许宁心中腻烦:什么我愿意,想哪里去了?妹子,咱们角色扮演不兴这么投入。
刘秀丽忽然泪眼涟涟:“真好啊,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