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给红月姑娘脱去贱籍的日子。
天还没亮，洛长元便已经起床，沐浴更衣。
衣服是新买的绸衣，干净，清爽，整洁。
随即又对着古铜色的镜子，理了理发髻。
接着便拿出自己的小木箱子，里面都是一千两的银票，共一百张，合十万两银子。
他将银票拿了出来，数了三遍，随后又叠得整整齐齐，放回了木箱。
正欲出门，突然觉得有些不妥，目光看向桌上的熏香，犹豫半晌，还是坐了过去，往自己的身上挥扇迎香。
无论是多么慎重沉稳的男人，在去见自己心爱的女人，总想将自己最完美的一面展示出来。
所以，走之前洛长元还特意吩咐小二买了一袋香囊，系挂在自己的腰上。
这才骑着雪里红慢慢回天启城。
此地离马阳山已经不足二十里了，以雪里红的脚力，片刻就能赶到。
但洛长元还是放慢了速度，他害怕烈马狂奔之下，汗流浃背，气味熏天。
可他的心里还是痒痒的，想快点迎接那个时刻。
他一想到回到天启城，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看到红月姑娘，替她脱去贱籍，他就很开心，很兴奋。
兴奋地连自己的呼吸都变得轻了起来。
现在虽已过了春天，但在洛长元看来，这就是他的春天。
也是红月姑娘的春天。
芳草齐鸣，万物复苏的春天。
提剑长吟，行侠仗义的春天。
纵马高歌，肆意挥洒的春天。
他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太久了。
很快，便到了马阳山，。
洛长元却感觉过了很久。
他下了马，将雪里红系在一棵树上，便沿着之前走过的路上了山。
马阳山阴风瑟瑟，寒风刺骨。
刚走到一半，洛长元就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空气中弥散着一股血腥的味道。
这次上山，他为了接红月姑娘，没有带剑。
于是，捏紧拳头，一步一步，朝着山上走去。
他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但洛长元随即摇了摇头，应该是杞人忧天了。
马阳山的地势险要，又有陷阱和暗哨，绝对不会出事。
他一步一步，朝着山上走去。
越近山寨，血腥味越重。
洛长元的心也就越紧。
千万别，千万别有事。洛长元在心里祈祷。
可老天有时候偏偏不遂人愿。
有时候越祈祷，反而越容易出事。
洛长元在十二金寨的山寨门口，看到了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那里。
他的心立刻沉了下去。
洛长元赶紧上前，发现躺在地上的都是十二金寨的贼匪。
不好。
洛长元心一动，立马往山寨里面奔去。
越深入，心越沉。
遍地都是尸体。
“红月姑娘，红月姑娘。”洛长元都已经快要急疯了。
若是红月姑娘出了事，他真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红月姑娘，红月姑娘。”
洛长元拼命地扒拉着成堆的尸体，想找到红月姑娘。
突然，北边传来一点动静。
洛长元心一喜，赶紧跑了过去：“红月姑娘，红月姑娘。”
“咳，咳。”
不是红月姑娘，而是一个男子的咳嗽声。
洛长元随声而去，发现咳嗽的是夏侯千。
他躺在尸体堆里，浑身是血。
“夏侯寨主，夏侯寨主……”洛长元赶紧过去握住他的手，“发生了什么？”
“洛，洛少侠。对，对不起。”夏侯千的气息微弱，连话都快说不清了，“余不一和余不二两个畜生，背叛了寨子，红月姑娘她……”
“红月姑娘她怎么样了？”洛长元急的声音都变了。
“在，在，在后山……”夏侯千的话还没说完，就头一歪，动也不能动了。
“夏侯寨主，夏侯寨主。”
洛长元猛地从地上抄起一把刀，飞速朝着后山赶去。
若是红月姑娘出了事，他要将余不一和余不二两个人，五马分尸。
刚到后山，他就感觉到了一股漫天的杀气。
洛长元停下了脚步，朴刀在手，语气冰冷：“马阳山重岩叠嶂，莫非几位是来此地看山景的？”
“只可惜山上已染上一丝杀伐之气，只怕几位要失望了。”
洛长元不知道来者何人，但他却知道来者一定不善。
他只感受到了漫天的杀气，却没有发现周围的人。
所以，他要说话，将此地的人引出来。
然后，瞬间出手，先发制人。
山林里果然有人说话了。
“老五，他说我们是来看山的。”
“那估计他是昏了头。”
“我看也是。”
话音刚落，就有二人从林子里窜了出来。
一高一矮，一胖一瘦。
二人赤手空拳，但气劲傍身。
洛长元的脸色变了。
他能清晰的感受到，面前二人至少有四重境修为，甚至可能达到了五重境的修为。
“二位来此，所为何事？想必不是为了看风景吧。”
两人的实力远胜于他，洛长元没有一击必胜的把握，也不敢贸然出手了。
“当然不是了，你坏了王爷的好事，又杀了小王爷，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洛长元的脸色更阴，果然是容亲王的人。他本以为将红月姑娘藏在十二金寨，可以保她周全。
再加上龙都离天启城不过一两日的距离，自己很快就能回来，不会出什么事。
可没想到，余不一和余不二两人出卖了十二金寨，将容亲王的人引到了十二金寨，几乎屠灭了十二金寨。
“人是我杀的，与其他人无关，你们为何要残害无辜？”
那个胖子突然大笑：“无辜？这个时候谈无辜了？动小王爷的时候怎么不谈无辜？藏匿那个女人的时候怎么不谈无辜？”
瘦子紧跟着说道：“和这件事有关的人，都得死。”
“红月姑娘呢？”
“那个女人？死了。”
洛长元听到这个话，再也按捺不住内心愤怒的情绪，他猛地出手，全力一刀，挥砍向二人的头颅。
电光一闪，刀已逼近胖子的头顶。
可下一秒，洛长元的动作就已经停住。
那胖子两根手指，紧紧地夹住洛长元手里的刀，洛长元只感觉手中的到像是被嵌住一般，进也不得，退也不得。
他急忙想将刀抽回，可瘦子的拳头立刻打到，眨眼之间，已击出十几拳，暴雨梨花般地冲击着洛长元的胸口。
洛长元只感觉自己胸口一阵剧痛，然后就立刻飞了出去，口吐鲜血，躺在了地上。
“老五，怎么办？”胖子问瘦子。
“割掉他的头，回去向容亲王复命。”瘦子眼露精光，表情凶狠。
胖子点点头，径直走向洛长元，可刚走几步，他就停在原地不动了。
“老九，你干嘛呢，快动手啊。”瘦子催促道。
胖子没有反应。
瘦子脸色一变，赶紧一个纵身，一跃而起，可他刚跳起来，就“啊”地一声，向下落去，摔到在了山崖底下。
“铛，铛，铛，铛，笃。”几道更声从远处传来。
一个瞎子，半个更夫。
李玉盘。
洛长元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咳嗽两声，又吐了一口血。
“李师傅。”
“哎，我来晚了。”李玉盘叹了一口气。
“这两个人是什么人？”
“容亲王手下的十八罗汉，一个杀手小队。”
“红月姑娘呢？”洛长元挣扎着想要去找红月姑娘。
“在那里。”李玉盘手指向后山的山洞。
红月姑娘躺在山洞里，脸色苍白，腹部插着一柄短刀。
鲜血已浸透了她的衣衫。
“长元，你来啦。”她的气息已经十分微弱。
洛长元赶紧过去抱住她：“你不要说话！”
他抱着红月姑娘，用手捂住她的伤口，浑身不停地颤抖。
鲜血也已经顺着他的指缝流下，浸满了他的手心。
红月姑娘轻轻摇头，艰难地笑着：“我一直在等你，我知道，一定能等到你回来的。”
“我相信你。”
洛长元听到她的话，突然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不知所措，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捂住伤口的手也因颤抖而变得扭曲。
红月姑娘雪白的手指轻抚洛长元的脸庞：“长元，你知道吗？我一直很喜欢你，从见到你的那一天，我就觉得，这辈子非你不嫁。”
听到这里，这个铁打的男人鼻子猛地一酸，眼泪已经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你不要说话，我带你去看郎中，最好的郎中。”
红月姑娘摇了摇头，青葱玉指堵住了洛长元的嘴唇：“以后，你要好好的，照顾好自己。”
洛长元张着嘴巴，声音也有些绝望：“不要，不要……”
“照顾好自己。”
红月姑娘缓缓闭上了眼睛，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容。
为眼前这个男人，留下的最美的笑容。
一股天崩地裂般的冲击瞬间袭来，洛长元看着红月姑娘脸上的笑容，肝肠已几乎断裂。
那份纯粹的笑容，彷佛要永久揪住洛长元的心，将他的心一刀一刀，狠狠地割破。
他抱着红月姑娘，脸色苍白，目光呆滞，像是提线木偶一般，没了反应。
红月姑娘像是被洛长元抱在怀里，却又没有被他抱在怀里。
突然，马阳山下的雪里红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伤痛，长嘶一声，发出了悲鸣般的叫声。
时间也在这一刻停止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