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年某月某日,天堂岛工区一层,男孩的母亲死了,死于高空抛物,一条生锈的气缸从工区上下贯通的中央天井坠落下来,正好砸在男孩母亲的头上。
变形的废气缸,缺出一块空洞的头颅,破水袋一样流出的鲜红血液涌向肮脏潮湿的地面,染成更深的颜色流淌蔓延开来,这就是男孩印象中的景象。
这太他妈的荒谬了,男孩呆坐在台阶上,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铁定出了大问题,母亲的死定性为意外,没人需要为此负责,有穿着制服的人过来把尸体收走了,没人管他,难道是因为他只是呆愣在一旁而说不出半个字?
在那之后,男孩找到了一间酒馆打杂,酒馆的老板是个典型的中年酒鬼样子,脸部发红,特别是鼻子红得透亮,当男孩长大,能做的事越来越多,老板每天喝酒的时间也越来越多了。
当然啦,他是一个光棍,没有人愿意嫁给一个老酒鬼的,即使要嫁,也会嫁给住在工区中层,甚至上层的酒鬼。因此他从没有追求女人成功的经历,他大半辈子都在抱怨这个,上层人拿走了下层所有的东西,而且从来不把下层人当人看。
但坚强的男孩从不受影响,他每天勤奋地工作和盗窃,供自己上了圆桌开设的职业学校。在学校的灌输下,男孩明白了什么叫做阶级,什么叫文明等级。
“下层人多半不学习,从生到死只做一个活计,没有通识没有文化,是盲目的。愿意付出代价,接受教育的学生,未来救有机会成为文明的人,而文明的人天然地要管理野蛮的人,就像父母管教孩子一样,有时更甚,文明人要保证野蛮人的盲目性不会造成现有文明结构的崩毁。”
经过多年的努力学习,他以优异的成绩从职业学校毕业,然后他一步登天了,这在男孩看来是他的付出得到了回报,学校教的是对的,世界就是以这样一个金子塔的样子运转的,下层人不经过这样的付出就无法来到上层,妈妈她根本上也是因为没有努力,所以才会在一层被砸死。
总之在那之后,男孩成为了工区顶层车站的工作人员,唯一的工作就是维持这条工区向中心地的几乎无人搭乘的线路运转。很少有人使用这个车站,利用它穿梭在两地之间。
从工区顶层车站往外看去,男孩长成了男人,他生平第一次看见天堂岛的全貌,金字塔的运转声又在他脑中嘎嘎作响,他不自觉地想起那天他在中央天井之下的遭遇,想到在底层酗酒的酒馆老板,他走到中央天井边。
现在他在最高层了。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纪念用的硬币,叮地一声弹飞出去,任其自由落体,最终男人也没有听到回音。他疯狂地大笑起来。
他工作的时候有种奇异的,不知从何而来的狂热,这一点让所有同事感到很不对劲,不过掌管这一站的站长十分看好他,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的发生是理所当然的,即使看起来像精神有问题,但总归是给任何注意这里的人一点不一样的感觉了。
男人也许是撞了大运了,又或是这种疯癫真的有效,圆桌决定从工区调一个人去中心地总部的时候,站长自然而然的推举了他,就因为他的评价栏里可以多写一行字“此人对公司工作充满热情,能力出众。”
站在空荡荡的,由工区开往中心地的列车里,他的心潮澎湃,努力又一次得到了回报,原来每一次碾碎自己的认知,精神,或是其他原本根深蒂固与意识里的东西,肉体就会往更高的层次迈出一步,这就是通往上层人的秘道。
他在中心岛的工作看起来比较有价值,以至于他不需要过多地自我催眠就足以投入工作中去,他在圆桌的市场部作为普通员工工作,有一位老员工带领他,好让他能尽快地达到可以独自工作的水准。
同事说:“你来了市场部算你走了运了,没有哪个部门比这里更舒服。”然后他从抽屉里拿了一个对讲机和一把手枪,开着车直接给男人演示工作内容。
“喂!你们有在这里营业的许可吗?拿出来让我看看。”
“这有效期不是到昨天?你今天还敢卖,按公司规定给你罚款……”整个中心地的工业生产和经营要在圆桌的监督下进行,这是没有得到许可或者许可证过期的,就算私自出售,同事要求他们缴纳巨额罚款。
当那些人陪笑着拿出一盒子礼品的时候,同事取消了罚款登记,然后装模作样地说:“这位是我们部门新来的,未来我不在这里了,那可能就是他来照顾你们了。”
于是同样一盒好东西也塞到了男人的手里,这也许是更上一层的精神层次,男人任由现状冲击他的认知,没有说反对的话,同事见他如此上道,熟络地拍拍他肩膀:“工作流程差不多就是这样了,回去把手册看一看,你也可以正式上岗了,呵呵。”
偶尔出卖一些公司的利益,方便别人,充实自己,让环境更加和谐,何乐而不为呢?这位同事也许想不到,这个男人在履行这个信条的时候比他还要直接,深刻。
在男人的辖区内,没有任何一起商业罪行。同时在男人的控制下,公司在此处的销售额增长率始终保持在稳步提升的水平,这个坑是从哪补上的呢?当然就是其他辖区负重了。
他成为了“走私者”中的“教父”,所有人慕名来到他的辖区,接受他的管理,每个季度拿多少货,出多少公司的货,挣多少私人的货,都要听他的指示。
他在公司的地位越来越高,不过相比那些真正的头脑,他还不过是无名小卒,每天他都会早早地站在公司门口几个小时,就为了瞻仰那些大人物的英姿,让他们的风光激励自己,不要被眼前的一点点小成就蒙蔽了双眼。
然后某一天,他就遇见了她,那个年轻女人他从来没有见过,但是他见过在她周围谦卑的那几个人,他大方地盯着女人看,等到她的视线转过来,他就报以热情的微笑和点头致意。随后猝不及防的巴掌就甩了过来。
中心地区的执行总裁恶狠狠地骂道:“哪里来的杂碎,金小姐面前也是你可以耍手段的?真是找死!后勤部过来把他处理掉。”
他听到后勤部真的害怕了,以前他还没有那么大能量的时候,偶然碰见一些硬点子,有可能是一些愣头青,也有可能是其他公司派来捣乱的,他就会呼叫后勤部来解决这个麻烦。
他一直不知道这个后勤部到底有多大,只知道他们也许是黑帮分子,也许是警察,或者更强的武装力量也有可能,他们的职责就是为公司做“扫除工作”。
这时美丽的金小姐那动人的声音说:“不用这么大惊小怪,不过是讨生活的。”
“是,您真是善良。”然后执行总裁踹了男人一脚说,“还不感谢金小姐大人有大量?”
“谢谢金小姐原谅我的冒犯。”男人劫后余生般送了口气,对这个一句话就救了自己小命的高贵女人深深鞠了一躬。
金小姐说:“我相信你会好好感谢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