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掌门真人一言而决

薛振鍔侧头便见刘振英提剑长身而立,神情全是关切。他咧嘴惨笑,晃了晃受伤左臂:“师兄,何来之迟?”

刘师兄迅速扫了一眼洞中情形,见洞穴深处那一滩蠕动血肉,略略蹙眉,随即惭愧道:“今日本是掌门出关之日,子孙庙弟子尽数恭候,紫霄宫中无有真修驻停,待消息传来,掌门这才带领弟子四下撒开。”

言语之间,刘师兄朝着李玉蓉微微颔首:“道友不知来自哪座道宫?”

“玉虚宫李玉蓉。”

刘师兄略略盘算,稽首道:“见过师妹。”

“见过师兄。”李玉蓉性子颇急,道:“魔修已死,徒留血肉浸染,师兄素素处置。”

“此为正理。”刘师兄点头应允,三两步跨越过去,收剑而立,从怀中取出一张黄符,手中指决变换,口中念念有词,随即黄符打出。那黄符甫一飞出,便化作火团,转瞬又分化出三头火鸦,鸣啼间扑向那一滩血肉,不片刻便升腾起紫色焰火。

刘师兄返身而回,一手搭住薛振鍔,扭头看向李玉蓉:“师妹可还能动?”

李玉蓉腹中伤药克化少许,身子恢复些许力气,道了声‘无碍’,咬牙硬撑站起。

刘师兄不过二十五、六年纪,与那李玉蓉也算年岁相当,如无必要,自然要避嫌。

刘师兄道:“此处不是讲话之地,不若我等出去再说。”

三人朝外行去,迎面碰上返回的殷素卿,四人也不多言,复有往外行去。

薛振鍔有刘师兄搀扶,迎着殷素卿关切的目光,只是宽慰一笑。方要说些什么,鼻翼翕动,却是一股难名恶臭扑鼻而来。

便是宽和恭谦,温润如玉的刘师兄也耐受不住,以袖遮面,敦促道:“快走快走!”

待出得洞穴,四人几乎同时深吸一口气。薛振鍔四下观望,却见此处景致不曾见过,四下陡峭,山间云雾缭绕,倒是对得上云居二字。

偶然瞥见一方庙宇,薛振鍔道:“此处也有道观?不知是何门何派。”

不待刘师兄言说,李玉蓉便道:“那不是道观,是和尚庙。不过武当乃道门洞天福地,往来香客少有释门信徒,逐渐便荒芜了下来。”

刘师兄撒开手,让薛振鍔单独站立,一旁的殷素卿赶忙过来接手,薛振鍔挣了两下,却尴尬发现,自己这身子还不如殷素卿力气大。

当即只能尴尬笑道:“不用,我自己能站住。”

殷素卿撇嘴,道:“伤得这般重,莫要逞强。”

刘师兄从怀中又掏出一张黄符,掐诀念咒,都是一丢。那黄符飘荡之际,自行折成纸鹤,旋即调转方向,朝着西北方向飞去。

想来,刘师兄是在与师门报信。

一旁的李玉蓉不甘于后,却是从腰间解下一柄软剑,手掐指决,软剑龙吟一声冲天而起,转瞬一声炸雷落将下来,照得整座山峰亮如白昼。

刘师兄赞叹道:“清微雷法名不虚传,观师妹手段,只怕尽得真传。”

李玉蓉这会子却是羞赧起来,言道:“师兄过誉,我不过方才入门而已。”

薛振鍔在一旁眼神玩味,但见一个撩发垂首,一个手足无措,这二人怎地还看对眼了?

不过须臾,便有一团祥云自西北疾速飞来,待到了近前,烟霭收束,化作一怪人。那人身穿道袍,偏地头顶光秃秃一片,也不知是僧是道。

刘师兄却肃然稽首:“弟子刘振英,见过掌门师祖!”

这人是真武派掌门?薛振鍔与殷素卿不敢大意,学着刘师兄,也稽首道:“弟子薛振鍔(殷素卿),见过掌门师祖。”

“玉虚宫李玉蓉,见过真武掌门真人!”

掌门双目如电,略略颔首,急切道:“那魔修如何了?”

刘师兄回禀道:“弟子赶来时,魔修已化作一滩血肉。弟子怕其另有手段死而复生,已用火符将其焚尽。”

掌门真人极为诧异,瞥向李玉蓉,赞许道:“小小年纪便能格杀魔修,他日必有所成。”

李玉蓉倒是实诚,赶忙道:“掌门真人谬赞,贵派弟子出力颇多,最后也是薛……薛振鍔斩杀了那魔修。”

“哦?”掌门真人仔细打量了薛振鍔一眼,因着一直闭关,掌门真人倒是不曾知晓薛振鍔其人。

一旁刘师兄赶忙分说道:“薛师弟新近入山,拜入袁师叔门下。只是袁师叔忧心其恶疾缠身,当日便下山寻药去了。”

掌门真人颔首,道:“天生神仙骨,可惜……若补完丹田,来日说不得可振我真武声威。”顿了顿,又道:“魔修既已除,此间不是说话之地,贫道待尔等回转山门。”

四人一同稽首应下,却见掌门真人大袖一挥,顿时腾起罗烟,而后四人好似腾云驾雾一般,拔地而起,朝着紫霄宫所在天柱峰飞去。

薛振鍔心中惊骇,本以为道门术法,不过是捉鬼驱邪,了不起幻化火鸦、隔空取物之类,哪里想到掌门真人竟能腾云驾雾!莫非此间真能得道飞升不成?莫非天上真有仙庭所在?

三观颠覆,一时间心绪翻江倒海,倒是不曾留意脚下情形。待双脚落地醒过神来,四下张望才赫然发现恍神之际已然回返紫霄宫中。

紫霄宫中钟鸣之声已然停下,也不知真修弟子如何联络,但见真修道人闪展腾挪,悬崖峭壁如履平地,更有道人身轻如燕,踩着树梢飞落庭院之中。

“见过掌门真人!”

“见过掌门!”

一声声稽首问礼连绵不绝,待真修、十方堂道人、火工居士齐聚,掌门真人深吸一口气,低声先冲李玉蓉道:“清微此番援手,真武不敢或忘。玉蓉伤势不轻,这里有贫道炼制还草丹,可助你恢复一二。此番魔修走脱,贫道还要在门中盘查,玉蓉不若先行择一静室疗养。”

说着,便将一瓷瓶递送给李玉蓉。

李玉蓉略略迟疑,随即痛快接过,稽首道:“既是真人所赐,晚辈便厚颜收了。谢过真人好意,只是先前晚辈已向门中报信,此刻不好久留。”

“也罢,”掌门真人目光一扫,随即点中一人:“王振良。”

“弟子在!”

“你且去代贫道送一送。”

“弟子领命。”王师兄应诺一声,两步到得李玉蓉身前:“这位道友,请!”

“劳烦王师兄。”李玉蓉说过一句,临行前瞥了刘振英一眼。好似心有灵犀,恰在此时,刘振英也看将过来。二者目光一触即分,李玉蓉旋即扭头,挪步外行去。

李玉蓉一去,庭院里尽数是紫霄门人。

掌门真人神色肃然,声如洪钟大吕,道:“十方堂都管何在?”

“弟子在。”都管稽首出列。

“点验弟子!”

都管应命,一声吩咐,各方道人分列左右。须臾间,都管禀报道:“启禀掌门真人,紫霄宫中,十方堂弟子八十三,火工居士一百一十六,尽数在此。”

掌门真人颔首,随即道:“先前鸣钟示警,乃是后山困龙洞魔修走脱。刘振英,可曾探明因何走脱?”

刘师兄上前一步稽首道:“禀掌门真人,弟子略略探查,见困龙洞栅栏并无破损,偏偏阵眼丢失,门锁启开。弟子怀疑乃是门中弟子受了魔修蛊惑,这才将其放走。”

一言既出,引得道人们议论声阵阵。也就是薛振鍔与殷素卿这等新近入山,尚且不得入门的新人不曾知晓魔修的厉害。其余人等,便是年头久的火工居士都知晓得清清楚楚。

“肃静!”掌门真人一声喝,顿时止住议论,随即环视一周道:“此番若非运气,先是清微坤道出手阻拦,随即门中童子舍命搏杀,只怕那魔修便要走脱,从此为祸一方。阮德功!”

都管阮德功身子一耸,当即应道:“真人,弟子在。”

“困龙洞乃后山禁地,等闲不得凡俗靠近,近来是谁人监视,又是谁人送去饭食?”

阮德功道:“禀掌门,监视者乃真修徐振姚。”

话音刚落,便有一三十许道人出列稽首:“禀掌门,弟子今日原本监视困龙洞,却得了消息,说掌门今日破关,是以这才与众师兄弟一起恭候。”

掌门真人冷哼一声:“荒唐!”

徐振姚脸面涨红,低头道:“此诚为弟子之过,但请真人责罚。”

阮德功等了须臾,见掌门真人并不发话,这才道:“至于送饭食之人,乃是此番被掳弟子薛振鍔。”

掌门真人嗤笑一声,说道:“这却奇了,紫霄宫里里外外二百余人,怎地偏要选了薛振鍔这等身患肺痈之人去送饭食?”

都管阮德功额头见汗,嚅嚅道:“真人,此为定例。门中规矩,无论真修与否,俱要担当差遣。近来宫中事务繁杂,一时抽不出人手,薛振鍔身子见好,这才……”

掌门真人负手而立,仰头望天,半晌不曾答话。一时间庭院里静谧下来,只余风声阵阵。俄尔,有雪花飘落。

“我等皆为凡俗,都有私欲。或为心中抱负,或为贪生怕死,可终究不能以私害公。阮德功,贫道不想追问缘由,你明日启程去北武当真武庙为监院吧。”

阮德功原本惴惴,闻言顿时好似泄了气的皮球,领命道:“弟子……弟子谨遵真人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