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林荫下你的光芒

所有人都被突然发怒,激狂不可遏的老婆婆吓了一大跳,这下大家都意识到情况很不对劲了,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回去回去,别围着!”

电光石火间,苏白已经做出了最快的应对。

别的尚且不清楚,暂时也不重要了,现在老太太正躁狂中,情绪亢奋行为激越,具有很强的攻击性。

此时她的判断力、认知力可能已经完全丧失,完全没有思维能力,但仍具有一定的心理意识功能的,这个时候还几十人冲出来围观,她不发狂暴走才怪!

这还是她腿脚不好坐在轮椅,但凡她能走动,估计已经站起冲过来打人了。

别以为老人家身体虚弱,躁狂发作不受控的时候,攻击力是爆表的,一巴掌就能把你给当场呼晕过去。

而情况越是紧急越是混乱,就越要保持沉着与冷静,领导力就是这么来的,手足无措中的众人此刻一听苏白说话,就像找到主心骨般,立马执行。

“别吵,没事,都回去。”

邓伯直接转身压着声音喝道。

“嘘,安静,没事,小白能搞定。”

权伯也瞬间就帮忙主持大局,狠狠地把后方不明情况又着急忙慌想挤出来看热闹的人给瞪了回去:“有什么好看的?”

突发的混乱在顷刻间就恢复了有序,所有人都闭嘴保持静默,瞬间清场。

与此同时,保姆阿姨刚刚也在混乱中上前搂住了情绪崩溃瘫软在地的女子,稳了稳着她的情绪,同样是急出了哭腔,话语支离破碎的解释着刚刚邓伯发起的责问。

“......不是我们要带她出来......是她非要......她非要......我们都没办法了......没办法了......”

刚刚邓伯的话是真的把她们俩的心理都击垮了。

其实她们何尝不知道这种情况不能带老太太出来的,但老太太从上午起床后,就一直含糊不清的念叨着要去昨天那,去散步,去晒太阳什么的。

当时都还算好,可昨晚的镇定药效过去后,同时她仿佛意识到了她们决定不带她出门,然后从中午就开始就暴躁了起来,直至发狂失控。

医生都束手无策,已经不敢再冒险给她打镇定了,一打准出事。

甚至连安慰安抚她的情绪都做不到,靠近一点都会被老太太打,所有人都被逼疯了,被迫无奈之下,简灵儿才咬牙做出了这个决定。

没人知道老太太为什么要来这里,更没人知道来了之后又有什么用,这本就是毫无道理和逻辑的。

因为谁都不知道老太太到底是陷入了什么幻觉当中,但这种条件还带要出去,任谁看来都是纯纯的脑子抽了。

可都这样了,当时谁还有思考能力,而思考能力又有屁用,不管前面是不是绝路,既然只有一条绝路,那就走这条绝路。

心急如焚的简灵儿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决定跟着直觉走,既然阿太说要去,那就去,可能去了之后她真能恢复平静呢?

请来的家庭医生都被她的决定吓疯了,见状直接撂挑子走人,你们俩爱咋地咋地,我才不陪你们疯!

外人当然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心理又正在承受什么,咬牙坚持到了这里后,邓伯口直心快的那句话就成了压垮的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是阿尔茨海默症吧?”

苏白抬手压下了阿姨断断续续的话语,轻声问道。

现在没必再说前因,没意义的,甚至连问病因的意义都不大。

因为不管什么病导致的异常,现在的情况很明确的就是老太太躁狂发作了,要做的事情就是赶紧想办法把她的情绪安抚,让她恢复平静。

苏白的这句话,实则是安抚这两人的,在暗示她们,我很懂,你们别慌。

这很有效,只一句话,情绪崩溃说不出话来的的简灵儿,就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猛点头回应。

“是是是,她是老人痴呆症。”

阿姨同时急忙答道。

“嗯,中晚期了,有点麻烦,但问题不大,请让我试试看......”

苏白温柔的声音,此刻对两人来说就宛若一剂强心针,让她们混乱的心神瞬间稳下来不少。

与此同时,现场清空安静下来后,老婆婆虽然仍在激动狂躁的拍轮椅扶手垫,口中含糊不清的在说着话,但声音却不像先前那般凄厉吓人了。

苏白边说着边走上前去,伸手阻挡老人拍扶手垫的手,这个举动又把她们都吓了一跳。

“别,她会......”

这个时候靠近她,会发生什么是可以预见的!

但她们的话都还没完整喊出来,苏白伸出去的手就已经被忽然暴起的老太太一把抓住了,还死死的抠住不放。

这一幕,就连躲在阅览室门口探出小脑袋偷偷看着的楚芊音都被吓得“啊”了一声,猛地捂住了嘴,看着都疼啊!

老人的手每一根指头都伸不直,里外都是茧皮,整个看着就像是用树枝做成的小耙子,这一爪子下去,立马就是几道血痕。

而且她的表情也变得更加狰狞了,瘦骨嶙峋的身子剧烈的颤抖着,一只手抓着苏白死死不放,另一只手仍亢奋激动的拍打着扶手垫,嘴里不断的在说着话,却又吐字不清,根本听不清她想表达什么。

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让楚芊音的小心脏都快蹦出来了,吓到眼睛都闭起来不敢看了,多怕她的另一只手抬起来就往苏白脸上招呼啊!

“咝......”

苏白顿时就吃痛倒吸了一口气,眉头微蹙,老人的劲儿比他想象的大很多,真不是闹着玩的。

但他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滞,被抓住手腕后就顺势蹲下,一边细心地观察着婆婆的精神状态,一边温柔的说着话:

“婆婆你说什么?噢,是要去散步是吗?”

“晒太阳?噢,好好好,我们去散步晒太阳,现在就去好不好......”

简灵儿和保姆阿姨都惊呆了,心跳猛地“砰砰”加速,两人不可思议般的对视了一眼:他好像能听懂阿太在说什么,还能和她交流?

苏白把自己的听辨能力拉爆之后,的确是能听的明白个别字眼,大概能理解她表达出来的意思,而且老太太讲的还是粤语白话。

但实际上,所谓的能够交流就真的只是好像而已。

苏白的心里其实很清楚,自己语言上的安抚并没起到任何作用,因为她现在的状态就根本理解不了你讲了什么。

老太太已经是重度痴呆期了,估计她脑海里所有的记忆都变成碎片杂糅在了一起,混乱、失序,让她身陷认知症的泥潭里,意识处在一片混沌无序之中根本不受控,什么都分辨不了的。

眼下的情况,如果有条件,药物是最直接有效的,但现在苏白压根就没得选,而当没有外物辅助,当所有的沟通手段又都无效时,现在还能依靠的,就只有人类的本能了。

比如音乐。

聆听音乐,感受音乐最基本的情绪反应,就是人类与生俱来的一种本能,所以人们才会说,音乐是人类精神与灵魂最后的避难所。

“呼~~”

苏白忍着手上疼痛深呼了一口气后,目光温柔的看着老婆婆,前世多年的音乐治疗师经验,让他不假思索的就开口哼唱起了歌谣。

“哒哒哒哒哒......”

刹那间,一阵如同天籁般的女声哼唱飘荡开来,正茫然失措的简灵儿当场就愣住了。

而谁又不是呢?

保姆王阿姨的表情错愕到呆滞,在背后探出小脑袋的楚芊音也是看傻了眼。

首先是谁都没想到苏白会唱歌,这个操作是完全突破她们想象的,其次就是他又用了女声,还美的如同是从仙境里飘出来的一样。

这已经不是令人头皮发麻那么简单了,只一瞬,几人的脑袋就被惊艳到“轰”一下爆炸了!

而还没等她们能够完全反应过来,苏白用女声哼唱了一小段后,又换成童声哼唱。

“啦啦啦,啦啦啦......”

莫扎特,唐璜小夜曲,请到我的窗前来。

对暴躁型的老人痴呆症,小夜曲是很好的选择,对稳定情绪很有帮助,童谣也是。

没有曼陀铃,但人声就是最好的乐器......

那纯净的,无垢的嗓音,就如天使的咏叹,让人怦然心动的美好。

简灵儿的瞳孔蓦地扩大,只感觉身体里有一阵猛烈的电流窜过,浑身一颤之后,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与此同时,在那股音乐律动中,她内心深处仿佛有一股暖流正源源不断的涌出,雨水与各种负面情绪带来的寒冷仿佛瞬间就被湮灭了,体内的每个细胞都在被温暖包裹着......

“是天使!”

“是天使在唱歌!”

楚芊音捏着拳头浑身紧绷,已经是激动得不成人形,连灵魂都在为之摇曳!

苏白在她的心目中已经是如神般的存在了,但此时此刻,楚芊音还是觉得自己太年轻了,“如”字要去掉,他就是神啊!

众人惊骇之中,更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苏白不断的变换着不同的音色,演绎着不同的声部,如同人形的乐器。

绝美的哼唱荡漾,在那轻松欢快的节奏,充满浪漫气息的旋律中,老婆婆那狰狞的面孔逐渐开始变得舒缓平和起来。

她不再激动地拍扶手垫,不再撕心裂肺的大吼大叫,紧绷着的身体在缓缓放松,死死抓着苏白的手也在缓缓放松。

不多时,她那如枯木耙子一般的手指仿佛都变得柔和了起来,跟着旋律和节奏,轻轻地,轻轻地敲打拍和着......

“这!!!”

保姆阿姨心中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就如同见证了神迹降临般!

要知道,当阿太发起狂来时,那是连专业的精神科医生都束手无策的啊,现在居然在他的歌声中迅速的恢复了平静......

“神迹!”

“这一定是神迹!”

她浑身控制不住的在颤栗着,泪水在眼眶里疯狂的打转。

而在她的惊骇目光之中,苏白竟又换成了温暖抒情的男中音,开始用粤语唱起了歌词来。

“随林荫跌跌荡荡

恍见光与影舞蹈

沿林荫翩翩高歌

云雨拨琴弦

......”

他一边唱着,一边温柔的将她如孩童般拥入怀里,用手背轻抚着老人那如树皮纹理般的脸,身体还轻轻地晃动着,就像是正在哄孩子睡觉的父亲。

老人不仅没抗拒,而且面部表情也开始有了变化——她嘟起了嘴巴,很委屈的样子,眉头的皱纹聚集起来,如小女孩撒娇般把脑袋往苏白的怀里挤了挤......

看着阿太舒缓的闭上了眼睛,嘴角还弯出了一抹最温馨甜蜜的笑意,简灵儿再也控制不住了。

她双手紧紧地捂着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打扰,而那通红的眼眶里,泪水就如同决堤的洪水般,迸涌而出,淹没了所有的视线。

躲在背后全程看着的楚芊音,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了真正的心灵震撼!

看着这一幕,她的内心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平静、幸福与和谐,生命如此简单透彻,爱的冲动包裹了她的全身。

听着那歌声,她第一次感受到了音乐真正的美,它能让人的内心里源源不断流出生活的勇气与正气,永不枯竭。

楚芊音也缓缓的闭上了眼睛,静静地体会着音乐的起伏与呼吸,那种感觉就像沐浴在温暖的爱河里,仿佛没有人会再受伤......

“当知欢乐如雨

来如潮散失似雾

难得是跌坠时可与

你的光芒起舞

啦啦啦...

......”

雨真的停了,连风都变得温柔起来。

残阳融化了厚厚的云层,暖黄色的余晖洒落在树梢上,枝头上的雨珠在折射着恬静清明充满禅意的耀眼光芒。

听着那如同天籁般的歌声,电视室里的老人们实在是禁不住心中的好奇,邓伯那圆滚滚的胖脑袋悄眯眯的探了出来,鬼鬼祟祟的张望着。

“外面怎么样了?”

“嘘......别出声。”

“......”

黄昏无言,夕阳无言,归鸟无言,仿佛万籁俱寂,只有那如同来自仙境的歌声在风中飘荡。

“需知生命如云雨

迷茫似昏似亮

当风静下去仍想念着

你放光芒的歌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