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的塑料门帘有一股很重的怪味，它挂在门上不知过了多少年，时间给它染上了洗不白的焦黄，上面还附着一些擦不掉的黑色污渍。
它静静地随着晚风摇曳，像极了垂暮的老人，一辈子都被困在农村里的老人。
直到一位顾客掀起门帘，消瘦的身影和这门帘映衬着，竟没有一丝违和。
老板娘看上去有个三十多岁，穿的也不老气，在这农村里打扮得算是时尚；一头发质不算好的褐色长发烫了卷，脸上抹的化妆品不知是技术的问题还是品质的问题，有些卡粉，让她看起来没有想象中那么美艳。
她百无聊赖地坐在收银台里边磕着瓜子边看电视，听到门帘响起的动静，目光从屏幕上正播放的电视剧移到门口的人影身上。
“是大辉啊，怎么今天来我这了？”
眼前的男人很消瘦，也不高，洗得褪色的T恤在他身上显得十分宽松，若不是脸上的皱纹和难以遮掩的疲倦，看起来就像是个刚上初中的学生。
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有些油，估计有些时间没洗了，老板娘突然地问候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抬手搓了搓头发，试图将头发理得整齐些，不过随着一些“雪花”从他眼前飘落，他立刻停住了手。
尴尬的心理让他目光有些躲闪不敢看老板娘，只是佯装环顾扫视超市的物品，略显尴尬地回道：“我来买点凉菜。”
“家里来客人了？”
在农村里，每家每户基本都在自家院子里种着菜，平日里的三餐基本都是摘院子里的菜，只有家里来了客人，才会上超市买一些做好的卤煮凉菜。
“我儿子回来了，我怕他吃不惯家里的东西，所以出来买点别的。”叫“大辉”的男人笑了笑，浑浊的眼球里透出几分欣喜，下意识咧嘴笑了笑，露出里面一嘴黄牙。
老板娘跟着喝了一声:“哟，这都多少年了，他妈也回来了？”
听到这句话，大辉的脸色稍稍僵了僵，说话也变得有些磕巴：“没，他姥姥不是之前去他们那边了吗，孩子是跟他姥姥回来的，这不暑假了吗，他正好也回来看看他奶奶。”
“这样啊，那你要点啥菜？”
老板娘也算有点眼力见，没继续在这个话题上聊下去，而是下巴点了点右手边冷鲜柜，说道：“现在还有田螺、猪耳朵啥的。”
“要点新鲜的吧。”说完，大辉突然想到自己的儿子以前喜欢吃辣，于是又问道：“你这有没有辣一点的，孩子喜欢吃辣。”
老板娘起身，顺手拿了几个塑料到走到冷鲜柜边，抄起勺子指了指其中的一个盒子说道：“这个比较辣。”说完，又点了点旁边的盒子，“这还有那网上比较火的脱骨凤爪，不过这个可贵。”
“那就拿半斤猪耳朵，半斤这个田螺，这个凤爪多少钱？”
“这个一斤三十。”
大辉伸进兜里掏钱的手有些迟疑，腿脚不经意间抖了起来，“这咋这么贵？能不能算便宜点。”
“这个进价就贵，现在的物价，你又不是不知道。”
大辉想了想，还是决定要了：“给我拿半斤吧，分三个袋子装一下，别串味了。”
“行行行......”说着，老板娘拿着勺子将几个菜装进袋子里，放到称上分别称好，说道：“一共二十七块五，给你抹个零算你二十七得了。”
大辉从兜里把钱掏出来，零零散散的，还带着多次转手后留下的褶皱。
掏钱的时候，他的手再次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只是大辉看起来已经习以为常，没怎么在乎。
“你去医院看过没？这别是帕金森啊。”给大辉递塑料袋的时候，老板娘好心提醒了一句。
大辉却摇了摇头：“没啥大事，犯不着去医院。我先走了，孩子估计也饿了。”
门帘被再次掀起，门外响起电车被推动的声音。
超市后门仓库里走出一个光着膀子的男人。
他刚摆完货，抹了抹头上的汗，顺手就从冰柜里拿出一瓶冰啤酒，掏出兜里的打火机，娴熟地用底部撬开了啤酒盖子。
看了眼门帘上映着的身影，顺嘴提了句：“刚才那人是大辉？”
“可不嘛。”
老板娘坐回凳子上，又拿出一把瓜子磕了起来。
“你说这城里去的好好的，怎么回来就成了这个样子？之前回来几次看着混得还行啊，听说都在城里买房了。”
“这谁知道呢，不过听说他被婆娘赶出家了，两个人离婚的时候，好像还是净身出户，这回来了之后整个人都变了个样。前几年他爹死的时候，连下葬费都掏不出来，现在整个人颓废的哦。”
“哎，造化弄人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