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十三级台阶(1)

这是一幢危楼。

破损,倾斜,年久失修。墙壁上红砖色的漆几乎褪了干净,森森的灰色水泥墙壁斑驳显露出破损的痕迹。阳台上支出几条晾衣服的铁条,暗红色的铁锈从上面脱落,在下面走过会落得满头的灰尘。木制的白色窗户框已经暗出原本的木头原色,还有不少被油烟熏黑,看的不甚清楚。

它与这座繁华的城市格格不入,带着满身的疮痍撕裂这张披着灯红酒绿的光鲜外衣。

“咦?这危楼怎么还没拆啊?”年轻的辅警怀里抱着文书,对着这座矗立在市中心的楼盘发出感叹。

“谁知道。”年迈的警察吸了口烟。“真不知道钉子户能不能死绝。”

这幢楼里还有居民,是让人想不到的事情。准确的说,是那些有房的人想不到的事情。即便一个城市再繁华,也总会有人流离失所,露宿街头。相比起来,这个不需要房租的免费可以供应居住的地方,无疑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虽然有点危险罢了。

一楼住着一对年迈的老夫妻。他们劳苦半生,却被不孝的儿子吸干了血,转眼被拒之门外。这对老夫妻年过古稀,腿脚不好,上不了高楼,便和原来住在一楼的学生换了位置。他们在危楼的后面开出一块小地,种种菜,养养鸡,年年丰收时便挨家挨户去敲危楼里住户的门,送上新鲜的蔬菜。

二楼住着一个作家。他深居简出,昼伏夜行,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来到这里。

作家的对门,是一位灵异博主。她在微博上拥有大量粉丝,过着优渥的生活。可是突然有一天,她打包了行李住进了这幢危楼,为了探求所谓的“灵异事件”。只是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这只是她为了吸金的噱头而已,毕竟一个亲身住在鬼屋的博主比起普通的灵异主播要更有话题度的多。

三楼住着一个女大学生。她被前男友欺骗了感情和半年的生活费,无奈之下只能搬入这幢危楼,夜晚出去打打零工以维持学业。

女大学生的对门,是一位货车司机。他的妻子得了很严重的疾病,他的儿子还要读书。医药费、学费、辅导费、生活费……各种费用压弯了这个老实男人的脊柱。他连最廉价的出租屋地下室都舍不得住,只能住进这幢危楼,吃最便宜的白饭,干最辛苦的活计。

四楼住着一对情侣。他们大学才刚刚毕业,初次进入社会便被打击的头破血流。双方的家庭条件都不算优秀,无法为他们提供太多的经济支持。他们想过回家乡,但是又不想放弃这座城里暴富的机会,只能继续在社会底层苟延残喘,梦想着有一天能够翻身。

五楼住着一个乞丐。与那些普通的乞丐不同,他是一名专职乞丐。他用化妆技术描绘脸上的伤口,用道具刻画出腿上的伤,他明白如何利用人们的善心为自己获取最大的利益,也明白如何让自己获得金钱。他是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人,也见不得阳光。

乞丐的对门,是一名保洁员。从乡下来到城里务工,她想把所有的钱都邮回家,给她那可怜的儿子买几件合身的衣服。她住进危楼的理由很简单∶因为这里没有房租。乡下再苦再累的日子都过了,这里住的差一点又何妨?

六楼住着一位艺术家。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也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在这里。他是第一个住进危楼的人,也是这幢危楼里最神奇的人物。他与所有人都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恰到好处犹如尺量。偶尔他也会画一些画送给居民们,除了那位作家之外,所有人都会为他的画作啧啧称奇。

艺术家的对门,是一位隐士。所有人都很好奇为什么一位隐士会把隐居的地点作为市中心的危楼,可是当人们问他时,他只会笑笑,说一句“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久而久之,人们便也习惯了他如此作派,不再探寻打听。

这栋楼的成员结构就是这样。以至于当警官进入这座楼里,里面的安居乐业的景象让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艺术家负责接待警官,他领着警官参观这幢危楼。不同于外面看上去的岌岌可危,这栋楼里面看上去整洁干净,一看便知是被良好的清扫过。

两个人一层一层地上楼,在通往天台的台阶上,警官看见了奇怪的东西。

“这是什么?”

“一帆风顺、二龙腾飞、三羊开泰、四季平安、五福临门、六六大顺、七星高照、八方来财、九九同心、十全十美、一心一意、说一不二、一唱三叹。”

“这个东西叫做顺,和六六大顺的‘顺’是一个意思。”艺术家一边扶着落了灰的楼梯把手,一边转身对警官说。“他们把顺贴在楼梯上,是希望他们也可以得到这样的顺。顺保佑了他们的平安。”

“真是个奇怪的地方。”警察一边嘀咕,一边跟着艺术家爬上了危楼的顶端。

“这里一共十三个顺,每个顺都代表一种美好祝愿。”艺术家像是对顺非常了解一样,“顺是另一种存在形式,就如同基督徒眼中的上帝,是一种信仰。”

警官一边听着,一边从口袋里摸出支烟来吸。天台上的风很大,他用衣服挡住吹来的风。只是可惜打火机依旧没能工作。

他无奈的把衣服放下,却惊讶地发现周围的环境早已变了景象。他们正站在一座金碧辉煌的酒会,男男女女贴着他们的身体走过。

“开始了。”艺术家喃喃自语。

“顺,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