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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关于贝克特的反思里,培根说过:“在绘画方面,我们总是保留太多习惯,我们删除的永远都嫌不够……”太多习惯指的是,任何不是画家新发现的东西,不是前无古人的贡献,不是他原创的;任何属于传承的、例行的、填空补白的东西,还有为展现技巧而进行的创作。以奏鸣曲的形式来说(甚至最伟大的音乐家也是如此,莫扎特的作品、贝多芬的作品),所有从一个主题到另一个主题的过渡乐句(经常是约定俗成的)就是这样的例子。几乎所有伟大的现代艺术家都试图删除这些“填空补白”的部分,删除这一切来自习惯的东西,删除一切障碍,让艺术家得以直接与本质进行专属于他的接触(本质:艺术家自己,而且只有他一个人可以说的东西)。

培根也是如此,他的画作背景极度简单,单色平涂;但是,前景的部分,他也以极度浓稠的颜色与形式处理身体。然而,他心心念念的,是这种华丽(莎士比亚式的)。因为少了这种华丽(以华丽对照单色平涂的背景),美就会变成禁欲,仿佛在进行节食,仿佛缩减了,而对培根来说,排在第一位的始终是美,是美的爆发,因为就算今天这个字看起来已经被用烂、过时了,但是连结着培根与莎士比亚的,正是这个字。

这就是为什么人们执拗地套用在他画作上的“恐惧”一词会激怒他。托尔斯泰提到列昂尼德·安德列耶夫和他的短篇黑色小说时曾说:“他想要吓我,可是我并不害怕。”今日有太多画作想要让我们恐惧,而我们却感到无聊。恐惧并不是一种美感,而我们在托尔斯泰的小说里感受到的恐怖,从来就不是在那儿等着吓我们的;伤重而性命垂危的安德烈·保尔康斯基没有麻醉就开刀,这惊心动魄的画面并未将美剥除,正如莎士比亚从来不将美从任何一场戏中剥除,正如培根从来不将美从任何一幅画作中剥除。

肉铺很恐怖,可是当培根谈起肉铺的时候,他不忘指出,“对一个画家来说,这里有肉的颜色散发出来的伟大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