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外某地,沙漠荒芜,夜晚的寒风如刀片般锋利,席卷刮过,簌簌作响,堆积的柴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篝火旁,一群裹着军大衣、头戴毡帽的士兵围坐在一块。
赵奇被冻得瑟瑟发抖,双手揣在棉袄大衣的袖子里,频频哈气,拍摄用的摄像机被晾在一边。
实在是太冷了,赵奇哆嗦着从搁在一旁的黑色背包里掏出热水壶,结果不小心牵动一张照片掉了出来。
有个士兵看到了,捡起来一看,突然咧嘴一笑,露出八颗大白牙,对赵奇使了个眼色,道:“女朋友?看不出来,就你小子还能找着这样的?”
赵奇探头过去瞅一眼,突然“咦”了一声:“不是,我翻错包了,这是寒老大的。”
赵奇说着,目光下意识地朝人群的角落望去。
篝火旁,那人盘腿坐在沙上,身上同样裹着军大衣,但他没有戴毡帽,一头碎发在狂风的肆虐下,非但没有如枯草那般乱糟糟,反而给他添了一种凌乱的潇洒感。
尽管条件如此苛刻,他依然捧着一本黑色的笔记本,一手执军用带手电的防身钢笔,低着头,神情专注,在纸上记录。
他写字很有力度,隔着一小段距离,赵奇都能听到他笔尖划过纸面,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响。
赵奇收回目光,就见那士兵说:“何哥的女朋友?难怪了,我就说嘛,这嫂子跟何哥站在一起,才叫般配嘛。”
“去去去,不带你这么损人的。再说了,我虽然只是个扛摄像机的摄像师,比不上你们这些铁铮铮的硬汉,但也是个爷们儿好不?”赵奇不服气,说着挺了挺胸膛,结果毫无悬念地惹来众人大笑。
赵奇不想跟他们比身板,将照片抢了过来,让众人的注意力回到照片上。
他故弄玄虚,得意道:“很可惜,猜错了,这照片上的女人也不是寒大神的女朋友。”
“不是?那照片怎么会在他包里?”那士兵不相信。
赵奇露出了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偷偷告诉你们,这个女人,是我们寒大神的幸运女神!”
“幸运女神?”
士兵挑了挑眉,余光悄悄瞥了眼一旁不动声色的某人。
何寒深听到赵奇这话的时候,手里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抬起头,看了被赵奇拿在手上的照片一眼。
距离有点远,但何寒深看得极其清楚。
她紧抿薄唇,皱着眉头的样子,还有她眼神中流露的气势与魄力,他至今印象深刻。
甚至可以说,她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赵奇为自己掌握何寒深的秘密而得意,昂着下巴笑着说:“没错!就是寒大神的幸运女神,因为这张照片,寒大神还得以死里逃生!”
赵奇声情并茂,还配合动作,故意吊观众的胃口。
众人纷纷追问,这背后到底有一段怎样离奇且匪夷所思的故事。
赵奇开始滔滔不绝,口沫横飞,且有夸大其词的嫌疑,手舞足蹈地跟大家讲述。
何寒深始终低着头,笔尖在纸上摩挲。但随着赵奇的嗓门越来越大,何寒深的心情也渐渐变差,他将钢笔往笔记本中一夹,将笔记本收起。
赵奇将照片递给了何寒深。何寒深接过,端详着照片中,张开双臂、挺直背脊、昂首挺胸的女人。
何寒深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人,在面对那么多枪口时,依然毫无畏惧,英勇得仿佛是做好壮烈牺牲的战士。
她的左脸上画着中国国旗,那是她临时用口红和眼影画出来的。
她只是一个到国外旅行的普通旅客,谁料载客的大巴车会被拦住,车上也仅有她一个中国人。
如果,她当时因为害怕而躲起来,那么等待她的,就是被扫射的结果。
何寒深作为战地记者,一直以来,他都秉持着那句“如果你没法阻止战争,那就把真相告诉世界”的守则,在战场中无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悲剧即将发生的那一刻,他就站在不远处。
支援正在赶来,因为大使馆收到了来自一个中国公民的求救信息,对方就在那辆被枪口围堵的大巴车上。
后来,何寒深曾想过多次,该是有多大的勇气,才会使她在那种情形之下,义无反顾地站出来。
何寒深的镜头中,清楚地看到她走下车。她身材纤瘦单薄,却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保护着她,使她可以毫无畏惧,所向披靡。
他用摄像机拍下了那个瞬间。后来,他在照相馆中洗出所有照片的时候,将她那张单独拿了出来。准备开车离开的时候,想起那张照片他忘了带走。
他又下了车,返回去的那一刻,车子在瞬间发生爆炸。
那是第一次,他因为她死里逃生……
赵奇说她是他的幸运女神,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何寒深无数次想过,这女人应该早已结婚。
他也时常想,将来若有机会见到她,也许,该向她道一声谢谢,尽管她可能会一脸茫然,不明所以。
直至时隔很久,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之后,当他向她道谢时,她已是他的妻子。
那时的他单膝而跪,低头亲吻她的指尖,眉宇间一派化不开的柔情。
他曾经将战争真相告诉给全世界,后来,他向全世界,宣告了自己唯一爱的女人。
她的名字叫:方初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