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奇谈怪论

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朱元璋如今就感觉自己眼前有一团迷雾,看不清穿不透。

身为开国帝王,天下真正意义上的独裁者,朱元璋非常不喜欢这种感觉,面对这种感觉,对于他而言最暴力也是最为简单直接的办法……

是把制造迷雾想要混淆他视听的人给干掉。

事实上今日召见冯毅,他已经动过一次杀念!

不是因为冯毅杀了丁家二十七护院,相反对于冯毅能对残虐百姓的大户痛下杀手,朱元璋很欣赏,甚至于可以肯定如果这事让他来做,只会比冯毅做的更狠,丁家必然会血流成河,鸡犬不留,以此来震慑那些为富不仁之辈。

他之所以会动杀念,是感觉自己无法掌控,这并非一个笑话,别以为他是皇帝就能掌控一切,至少人心这一块就无法完全掌控。

朱元璋感受到了冯毅对他有所隐瞒,而且肯定不是一星半点,但是他威逼利诱却依旧没能让冯毅吐露全部,这才是让他感觉很不好的原因所在。

但是将门中难得出这么一位奇才,随随便便杀了未免过于可惜了些,因此朱元璋决定再继续观望一段时间,但是可以肯定,他绝对不会将麻烦留给后世之君,也就是说在他驾崩之前若依旧认定冯毅是难以掌控的麻烦,是荆条上面的刺,那么冯毅必死!

“朕不喜欢商,因为这天下想要长治久安,当以士为基,以农为本,如此民风淳朴,自然天下太平。

商贾逐利,可以无所不用其极,为了赚取足够的利润便敢肆意践踏律法,若此般者,古往今来,比比皆是。

故而朕贱商,而勋门与皇家休戚与共,你身为勋门子弟却想以商兴产,岂不是与朕亲定之国策相悖。”

冯毅俯身道:“臣斗胆妄言,望陛下恕罪。”

“说说,朕恕你小子无罪,朕也很久没和你们这一辈的小家伙聊过这么长时间了,倒也想听听看你这小子脑子里面装的是什么。”

冯毅正色道:“臣以为士农工商四民皆国之根本哉,就好比一颗大树,有密植之根茎,有粗壮之树干方能枝繁叶茂。”

“有点意思,说,畅所欲言,朕要看看冯胜的孙子到底成色如何。”

“陛下,士为国之基也,好比树之根茎,士之存在是为陛下牧天下之民,他们如根茎般源源不断从大地汲取养分,滋润整株大树。

士人出仕,在地方上是父母官,在朝廷上便是掌天下之政,这天下便是这株树,没有密植之茎,这树便永远成为不了参天大树。”

“有意思,奇谈怪论,继续说。”

“而农为国之本,好比树之干,天下间难以计数的农人用他们辛勤汗水,面朝黄土背朝天,日日夜夜劳作来让这棵树变的更加粗壮,他们丰收的粮食充盈了各州各府的储备粮仓,他们的所得源源不断的流入京城,才得以让这座帝都变得更加繁荣昌盛。”

朱元璋微笑颔首,显然是赞同冯毅关于农之论断。

“在臣眼里,工为树之枝干,工匠凭借自身的手艺,以自己的智慧不断创新改进,让枝干越发强劲有力。

没有匠人的智慧,辛勤,那么如今的华夏大地或许还生活在茹毛饮血的年代,士人的笔墨纸砚,刊刻拓印出来的书本,权贵豪门奢华日子的保障,乃至农人手里用的农具,那一样离得开匠人?”

“这话说的倒是不错,说商吧,朕要看看你有何高见。”

冯毅苦笑道:“商乃树之叶哉,叶越茂则说明树之本身越是康健,叶越密就越说明树之繁盛,因此臣愚见,士农工商,茎杆枝叶都是组成一个良性天下必不可缺少的环节,本不该存在高低贵贱。”

朱元璋冷笑,他或许认同冯毅前面说的所有话,但是唯独不会认同最后一句。

就好像他自己也认为百姓才是国之根本,天下当与百姓共天下而不是与士大夫共天下才是对的,但是这种话不能说出口。

冯毅若是出去宣扬所谓的士农工商不分贵贱,那么下场必然是身败名裂,被满天下的读书人给喷死。

“出你之口,入朕之耳,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的道理,朕觉得你小子应该明白。”

“臣明白,臣只是想对陛下知无不言,不敢隐瞒真实想法罢了。”

朱元璋挥手道:“真到假时真亦假,假到真时假亦真,亦真亦假的话朕不知听了多说,少你一个不少。”

“陛下,臣人微言轻,也知道有些话如果说出来会招惹杀身之祸,但陛下召见,臣有些话不吐不快,言之,虽死而无憾!”

朱元璋奇道:“置生死于度外,这可是朝廷那些腐儒死谏才会干的蠢事,你身为将门之后,也要效仿文臣之举?”

“臣不敢,文臣死谏,多为搏后世之名,而臣赤胆忠心,绝无半分私念。”

“谏!”

“陛下兴农抑商乃是觉得商人唯利是图,为了利可以枉顾国法朝纲,另外大明驱逐蒙元,天下如初升之朝阳冉冉升起,此时自当以农为主,陛下划分土地力保农户有田可种,这是因为陛下能清晰感知民生之多艰,实为恤民之善政。”

朱元璋冷哼道:“朕不需要你小子拍马屁,说些有用的。”

“陛下,国朝之初,百废待兴,兴农乃是重中之重,此无可指摘之处,可如今国朝已诞二十五载,天下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农人家里有了余粮,便能丰衣足食,可陛下可曾想过劳动力富余?”

朱元璋眉头一皱道:“什么劳动力富余?”

“国朝安定已有二十五载,百姓饥有食,冻有衣,安居乐业之余自然而然便会想着能够发家致富,泽被后世,此乃人之常情哉。”

朱元璋颔首道:“不错,那又如何?”

“在缴纳了朝廷摊派的赋税之后,若百姓手里有了余粮,而这余粮足以让百姓度过一个甚至两个灾荒之年时,心思活络些的百姓难道不想贩卖手中之粮换取财货,改善自身于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