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黑了。
我缩在靠墙角的钢板床角落,将被子紧紧缠在身上,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我不能让寒冷注意到我,否则,我会死。
寒冷在我周身游曳着,肆无忌惮的搜刮着房间内的余热。在温度完全降下来之前,它们不会对我这个热源感兴趣,不过这是迟早的事。
我瞟向窗外的黑夜——星空没有半点移动的迹象,我知道,钟又睡着了,今晚的三粒电池没有喂饱它,它罢工了。
没办法了。我这么想到。
我用最小的身体幅度拿出口袋里的怀表,荡在空中——
一晃,两晃......
于是寒冷们睡着了,床也睡着了。
床睡下了,那我也就进入了梦乡。
......
清晨的阳光刺破了我的幻梦,爆开化作满地的五彩斑斓。
我咒骂几声,起身拿起破旧的扫帚开始打扫那片彩色。扫帚不情愿的扭来扭曲,发出刺耳的声音,表达自己的不满。
这没有办法,我也不想的。我知道平时和墙角打交道的扫帚讨厌这种糊状的梦,但我总不能用我自己的手去清理它们吧?
安抚好了扫帚,我将它放回了墙角。最近扫帚似乎和簸箕好上了,把拖把甩在了一边,我没资格评价它,只能说我实在是无法理解它们的爱情观吧。
昨天白天种下的几粒电池发芽了,从花盆中长出了电线头,看着长势,最多三天就能再收一茬电池了。如果老天什么时候再来一次磁暴就好了,这样我的电池储量还能更多一点。
我想起了被我饿着的钟,从柜子里拿出十几粒电池,灌到钟的内囊里。
钟非常开心,走的比平常快好几倍。
效果不错。我想。
之前它不走的时候,我就直接把它拎起来揍一顿,它才会老实的走几步,却也出工不出力,现在看来,还是喂饱它比较管用。
不过电池真的不多了。
说起来,最近总有几只找不到主人的影子,藏在我屋子的门前,见到我出了门,误以为我是它们的主人,便一窝蜂的冲上来,把我的影子挤得七荤八素,连连向我诉苦。
这能忍吗?
肯定不行。我的影子只有一个,还打不过它们。
没影子的人,无法在屋外生存太久,任何事物都可能瞬间杀死没有影子的生命。
我伏在窗台上朝外无聊的望着,天阴沉着,显得格外的昏暗。
下雨了。
“雨,你,太美。”收音机第一次看见下雨,激动的话都说不顺了。
我前天才把收音机从田上收回来,所以它不知道雨的本质,也很正常。
“吧嗒——”我打开了收音机的录音功能,只有这样它才能听见我说的话。
“不,雨很危险。”我字正腔圆的说道。
收音机没回答我,可能是沉浸在雨景中了。
但其实,雨景真的要说的话,还是挺美的。我看着窗外血红色雨丝连成一片的景象,如此想到。
赤红色的雨幕连成一片,洗刷着万物,落在地上,屋檐上,农田里。
雨水从屋檐上落下,把窗台打湿了,染上了一丝嫣红。
我关上了窗户,屋里潮气不能太重,不然电器们会罢工。
没理会窗外的赤朱丹彤,我返身走上阁楼。雨景什么的华而不实,只有实用主义才是硬道理。
阁楼有雨水收集器,此时已经装了一半,看来这场雨真的很大。
收集器振动了两下表示对我的问好,我也轻拍了它两下以示回应。
收集器是我家里最有礼貌的电器了,不像钟和电视,三番两次闹罢工。
我试探着用手指碰了碰收集来的雨水。
冰冷,清润,纯净。
“水质不错。”我自言自语道,顺手蹭了蹭一旁的毛巾,把手上的红水擦干净。
毛巾没什么反应。它一向如此。
当雨水收集器满了的时候,雨恰好停了。我把水转移到小水箱中,一并储存到地下室里。
地下室的大门发出了满足的声音,我踹了他一脚以示警告,让他不要再带坏新来的水箱了。之前总觉得喝的水味道不太对劲,前天发现了元凶就是地下室大门。
这次的水质非常好,不能再被大门带坏了。
雨停了,但我不准备把窗户打开,因为这样寒冷就无法进来霍霍我的屋子。
我希望能有一个暖和一点的晚上。
傍晚的时候,我的窗户被敲响了。
我抬眼看去,窗外飘着一只大眼珠子,大概比乒乓球小了一圈,血丝密布,正在窗外贴着玻璃看着我。
“今天也来下棋吗?”我微笑着朝它招了招手。它们每天都来找我下棋,除非它们过来的时候,我窗户没关——它们就会帮我把窗户关上,然后找我下棋。
我拿出一旁的记号笔,在眼珠子旁边画了个圈。
瞬息间,圈的旁边又生出一只大眼珠子,死死的盯着我。
我嘿嘿一笑,落笔一堵。
没错,我们下的是五子棋。
在我快要赢了的时候,眼珠子突然密布了整面窗户,密密麻麻的挤在窗外,瞪着我,占满了整个“棋盘”。
“你又耍赖。”我有点不高兴,它们总是这样,一要输就掀棋盘。是不是玩不起?
晚上到了,寒冷们围在屋外,于是大眼珠子们走了。它们算得上荒原中我为数不多的怪物朋友了。
我借了火炉的火点亮了灯泡,看着它在屋子中央发着光,感觉安全感满满的。
黑暗很危险,但我电池不够了,不能把电池给吊灯让它照明,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寒冷们找不到进来的路,在屋外的荒原上徘徊着,寻找着可怜的过路人。
屋子有点怕它们,开始发抖。感受到屋子怕冷后,我丢了点没用的杂物进火炉,好让屋子也暖和暖和。
但火炉不高兴了,吐出一口浓烟,似乎十分生气。
没有寒冷的陪伴,我很快进入了梦乡。
......
踏实的睡了一夜,我揉着惺忪的睡眼起了床。
今天天气似乎有些阴,而且似乎有寒潮的趋势。
寒冷有千百种形式、千百种方法在世界上移动:在海上像一群狂奔的马,在乡村像一窝猛扑的蝗虫,在城市像一把利刃,截断道路,而在这荒原上,则像一群泼疯的厉鬼,成群结队,索人性命。当寒冷们成规模在荒原上扫荡而过,这就是寒潮了。
今天寒冷们怎么来的这样快?
我心里犯着嘀咕,仔细检查着每一处窗户,确保它们严丝合缝。
我点燃了火炉,顺手把破旧到几乎不能用的扫帚丢了进去——反正它也快寿终正寝了。
扫帚发出哀嚎,也可能是在呼唤它的簸箕伴侣。谁知道呢。
我借着火炉烧开了一壶水,赤红色的水在壶内沸腾着,跳跃着,欢呼着,随着我将其倒入杯中,它们很快归于平静。
在寒潮来临时喝热水是我一贯的习惯了——说起来,这习惯是何时有的呢?
有些记不起来了。
正当我双手捧着水杯,愣愣思索着的时候,我的屋门被敲响了。
怪物是不会敲门的,它们会破门而入,或是破墙而入。
所以来者应该是个人。
我轻轻放下水杯,来到门前,拉开一条缝。
屋外立着一奇装异服的高个子,全身被奇怪的白色服饰包裹得严严实实,只有脸上一小块是透明的,能透过它看到里面人的双眼。
“你好。”对方开口了,“请问我能进来坐坐吗?”厚实的服装下传来闷闷的声音。
“当然可以。”我打开了屋门,表示欢迎。屋外的寒潮的确很冷,我过去也接待过一些荒原上的过客,他们大多数都很友好。
门短暂的打开又合上,寒冷便乘此机会从四面八方拥围而来,把我在家中氤氲的那点温暖搜刮得一千二净。
真冷啊。
来者抖动了一下身上依附着的寒冷们,它们四散开来,逐渐被屋内的炽热所消融。
来者随手关上了门,于是那些寒冷们便无路进入了。
“请恕我无礼。”来者很自觉的坐在了火炉边,他身上仿佛带着许多个冬天的寒冷,当他坐在我的火炉旁时,炉火须臾间变得苍白。“请问你在这里住了多久了?”
“呃?”我坐在火炉的一侧,奇怪道:“多久?......不太记得了。”
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那你想出去吗?我是指离开这个地方,到别处去。”他问道。
“唔......”我想了想:“暂时没有这个想法,我在这生活的很安稳。”
“那是最好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如此说道。“不然那会很麻烦。”
我有些奇怪,但没有多想。寒潮停下来后,他便自行离去了,小屋内又只余我一个人。
和我的伙伴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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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BS-贝塔级容收物-8011-荒原旅客】
【目标状态:已容收】
【容收方式:在其异常效应影响下的“荒原”区域外建立全覆盖观察站点以确保8011-1的位置不发生过当移动,若其发生异常位移或范围异常扩大,立即提交至议会或进行紧急预案(8011-1-1),将目标区域周围100平方公里范围转移至H-1微宇宙。】
【容收报告:8011-1为一人形实体,拥有正常男性亚裔人类的相貌,其停留在被命名为8011-2的小屋中,8011-1与8011-2周围区域会被异常效应影响成为“荒原”,任何不经现实稳定防护措施处理的正常实体进入后都会被逐渐同化。】
【8011-1离开8011-2并朝某一方向移动时,外围“荒原”的范围也会相应扩张,故一旦发现8011-1有离开趋势或有其他异常实体试图接近8011区域的情况时8011临时上升为阿尔法级容收物并启动相应紧急措施。】
【8011区域即荒原范围内的一切都具有某种认知侵害,且这种认知侵害会反作用于现实物质,如认为某种死物是活的,并与之互动后,该死物产生了错误认知中互动后的结果一致的结果。例如:8011认为扫帚是活的且被打会嚎叫,那么即使在场的其他智慧生命(无论是否经过现实稳定防护措施)并不这么认为,该扫帚被8011或其他人“殴打”后会释放出只有拥有“扫帚是活的且被打会嚎叫”认知者能听到的声波,且附近物质会发生“扫帚真的发出嚎叫”后的变化结果,即使其他人并没有听见。】
【无论是否搭载了人工智能,机械造物在进入8011范围后也会被同化为失控的荒原怪物,故有关实验只有在现实稳定技术突破后才可批准进行。】
【............】
【备注:在【数据删除】时,外围观察员曾报告在荒原范围内观测到了【数据删除】,但仪器并没有记录下有关影像,该信息真实性存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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