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刘基辞官

正月初七的早朝发生了两件事,形成了一个让百官私下津津乐道的有趣对比。

第一件是刘基辞官。

朱元璋让礼官当场宣读了自己亲自拟定的诏书,引用了刘基的辞呈,大概内容就是感念这位功臣之孝心,特准归乡。

同时,刘基辞去御史大夫兼太史令之职,正二品资善大夫进为从一品荣禄大夫,赏白银一千两,彩缎十匹,并赐田十顷。

这些都不稀奇。

被众人议论的还是之后。

诏书同时追赠刘基父亲刘爚为永嘉郡公,追赠刘基之母富氏为永嘉郡夫人。

刘基祖籍青田,旧属永嘉郡。

外行看热闹。

但,能够登上大明朝堂的,可没几个外行。

礼部在前一天就传出了小道消息,初六下午,皇帝陛下让礼部议论刘基辞官的封赏和对其父母追赠之事。

封赏问题不大。

官员告老,若是荣归,一般都是辞去正职,加一级散官,再有就是钱帛土地之类的赏赐,或者还能继续领取俸禄。

关键是对刘基父母的追赠。

刘基父母都已经去世,按照刘基的正二品御史中丞官职,且没有爵位,循照古制旧例,父亲可追赠同级别或加恩再上一级的文散官,譬如刘基今日拿到的从一品荣禄大夫。

母亲则是封为‘夫人’。

宋时旧制,一品二品官员的母亲和妻子可封‘夫人’,三品为‘淑人’,四品为‘恭人’,以此类推。

最近才刚刚即位的皇帝陛下再次不按常理出牌,意外地追赠刘基父亲为‘永嘉郡公’,追赠刘基母亲富氏为‘永嘉郡夫人’。

这……

还能这么来?

要知道刘基可是什么爵位都没有啊!

按照惯例,通常只有本身拥有爵位的大臣,父母追赠才能获得同级或更高一级的爵位。

再联想近日种种。

刘基在年前除夕早朝把朱元璋气到当场拂袖而去,之后还传出上位因此生了心病。

这之后,大家本想等正月初四看热闹,没想到,正月初四,朱元璋即位这天,天宇廓清,星纬明朗,日光皎然。

大吉!

热闹没看成。

再然后,皇帝陛下明显假装忘记了年前除夕那天的事情,刘基却没忘,虽说没再追着崔计等人被杀之事不放,却执拗地选择了辞官。

以众臣对老朱的了解,这一次不暴跳如雷才怪。

大家再一次猜错。

不过,也大略能够想象,应该是一直在陛下这里最能说上话的皇后出了力。

最后结果,就是这份多少有些不伦不类的追赠。

即使只是没有任何世袭权利的荣衔,但,大家也都明白了皇帝陛下的潜台词:你刘基坚持辞官,等于至少放弃了一个侯爵!

这一点,没人怀疑。

毕竟按照刘基这些年的功绩,与李善长一样封公爵都不过分。但这位……大才是绝对大才,就是性格,实在是太过执拗了一些,以至于李善长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宣国公,刘基却连个最低等级的爵位都没捞着。

不得不说,整件事,旁观的所有人,哪怕刘基的政敌,实在都有些看不懂。

到底怎么想的?

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世袭罔替啊,就这么弃如敝屣吗?!

另外一件对比之事,则是方国珍的觐见。

凭借一封言辞哀肯的乞降书,实际当然还是老朱为了大局着想,方国珍得以免死。腊月初请降到现在,这位浙东军阀在路上拖拖拉拉了一个月,终于抵达金陵。

君臣一番奏对,朱元璋赏赐方国珍宅邸一座,命居金陵,没有给任何官衔。

与幽禁无异。

不过,相比张士诚,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

刘基与方国珍,乍一看,两者似乎没关系,其实渊源很深。

方国珍当年在浙东起兵,元廷命江浙行省发兵讨伐,其中就有个江浙行省元帅府都事,名叫刘基。

元廷讨伐方国珍受挫后,采取绥靖政策,上上下下都主张招抚,只有刘基认为方国珍反复无常,坚持应该剿灭。方国珍还因此尝试厚赂刘基,希望他改变态度,刘基拒辞不受。

方国珍最终被招降,刘基一气之下,又一次辞官而去。

为什么要说‘又’?

因为从刘基考上进士开始,自高安县丞到江浙儒学副提举再到江浙行省元帅府都事乃至后来又被元廷授予的其他官职,按照刘基自己的说法,‘嫉恶太甚’,‘不耐繁具’,实在不适合官场,于是刘大人这辈子不是在辞官,就是在辞官的路上。

这不,洪武元年的正月初七,又又又辞了!

后湖。

湖心岛的大宅内,朱塬并不知道最近因他而起的一连串热闹。

因为户部主事崔计等人被杀之事,朱塬最近一直在筹划让自己更低调一些。

正月初四之后,大宅就尽可能地关门闭户。

确认了赵续和左七的身份,诸如钢笔和铅笔这种后世的小物件,朱塬不打算再拿出任何一种。已经教授身边四个女人的素描和标点,也被他明确要求只能限于内宅,点校过的书本不许带出,平日练习素描,也只能在内宅进行。

朱塬平日的生活也简单至极。

准时的三餐睡眠之外,偶尔读书,每日写几页‘生产’之道的书稿。

间或离开内宅到花园散步。

活动范围也很小,一是没那体力,到现在都还没去过花园南侧的那栋二层书楼,二是如果可以,他其实连散步都不想出来,坚持离开内宅,也只是为了让赵续两个看一眼自己,免得太长时间不露面,让他们还以为小官人怎么了,再去通报老朱。

总之,作为一只穿越而来的‘蝴蝶’,为了避免《天书》记载历史被改变,朱塬追求尽可能不再对外界有任何扰动。

如此直到正月初九。

午饭之后,忙碌多日的工匠送来了一批完成度最高的钢笔。

总计十支。

或者镀银,或者黑漆,或雕云纹,或饰翠玉……全部都堪称艺术品。

朱塬当下已经一点不觉惊奇。

想想中国古代的工匠,可以做出鬼斧神工的牙雕套球,可以在一粒米上描出江山如画,这些又算什么?

只是不能大规模量产而已。

相比起来,工匠们做出的炭笔依旧保持最朴实状态,没有上漆,没有刻字。若说区别,就是根据石墨与黏土的配比不同,笔芯硬度不同,书写颜色有深有浅。

不仔细分辩,区别其实也不大。

这也是朱塬的要求。

不再玩花样。

否则,朱塬最初其实还想试试弄出彩色铅笔来着。

十支钢笔,朱塬挑了一黑一红相对朴素的两支,配上十支炭笔,还有一套后来学生常用的量尺四件套,钢制,以尺、寸、分为单位,虽然精巧,但在工匠那边反而是三种文具里最容易制作的一种,简直不值一提。

齐备之后,朱塬喊来赵续,让他送去当下距离后湖算是很近的城东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