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
阴暗的地牢,披头散发的男子被捆绑着四肢挂在墙上,他身上到处是血迹,已经让人分不清到底哪里是伤口,哪里是蜿蜒下来的血水。
牢笼之外是几名婀娜女子,为首的女子戴着幕离,挡住了整张脸,但依旧能感觉出来她的目光紧紧盯着牢中男子。
她神情专注,听着牢笼里他粗重的呼吸,一声更比一声绵长,一声更比一声弱小。女子手掌一紧:“进去,取血。”她一开口,声音竟是沙哑粗粝得仿似九旬老妇。
“教主……”身后的女子有几分犹豫,“今日已经取过血了。下次取血应该等到明日午时……”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那被称为教主的妇人反手便甩了侍女一个耳光。
“你看不出他今晚就快死了吗?”幕离后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被打摔在地的侍女,“等到明日午时,你想让我前功尽弃?”
不一会儿,侍女便捂着脸开始哀哀叫了起来,叫声慢慢变大,她痛得在地上翻来覆去地打滚,待动作慢慢停了下来,众人才看得清楚,她脸上被妇人打过的地方已经烂开了一大半,血肉模糊,白骨骇人地露了出来。
她凄惨地叫了两声,最后捂住脸的手终于落下,她躺在地上,撑着眼,再无气息。
“你们谁还有话说?”
身后众女子噤若寒蝉。各自默默地净了手,开了牢门,进了牢笼之中。
一人打开一个金色锦盒,一只仿似桑蚕一样的虫子在其中扭动。一人将男子心口附近的血迹抹掉,一人自旁边取来金刀,在男子心口出划开一条小口,新鲜的血液流了出来。登时锦盒中的虫子像是被强烈地吸引了一样,开始狂躁地扭动。
侍女将盒子放到男子心口之上,虫子瞬间便爬到了男子伤口处,开始吮吸他的血液。吸得极为大口,让它本为白玉颜色的身体渐渐变得血红。
看着颜色变得差不多了,侍女便用软刷去将虫子刷进盒中。但刷了两下,侍女倏尔面色一白。
“教主。”
牢笼之外,妇人声音一沉:“怎么了?”
“头……玉蚕的头爬进伤口里了,出不来……”
妇人幕离一飞,踏步便进了牢笼之中。不过这几步路的时间,那侍女便已经发出了连连惊呼:“爬进去了,玉蚕爬进去了!”
待得妇人行了进来,男子胸膛之上已再无玉蚕身影。
牢中静默,另一边的侍女忽然余光一动,她看着被绑起来已经九十九天未曾动过的男子指尖微微一弹。她还在愣神,便听那方又有人惊呼:“他的伤口……”
他的伤口,竟然开始……慢慢愈合了……
妇人看着男子,不由得伸手摸了摸他的胸膛,随即发出了压抑不住的一声低笑:“成功了。本宫的蛊人,终于成功了!”
她一笑,就在这忽然之间,那男子倏尔一握拳心,只听“砰砰”两声巨响,套住他手腕的铁链应声而断,崩断铁链的力道之大,让铁链生生嵌进身后的墙壁当中。
男子一睁眼,双眸之中全是一片腥红,宛如野兽的眼睛,饶是五官精致,此刻看起来也显得极为瘆人。
妇人大笑:“好孩子,好孩子,今天,你便是我灵长门的镇门之宝!有了你,我回南疆,指日可待!”而这句话话音未落,男子倏尔伸手一把掐住了妇人的脖子。
他掌心用力,妇人脸色立时脸色一片青紫。
“松……孩子……松手……我是你主人。”
男子丝毫没将她的话听进耳里,手臂一甩,妇人便如布偶一般被扔在了墙上,将墙壁撞得凹陷了一个大坑。
他一声嘶吼,宛似野兽深夜的咆哮,霎时间,地牢之中,血光四溅。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即将破晓,他昏昏沉沉地走出地牢,在林间狼狈而行,举目远眺,是大晋王朝塞外略显荒凉的城楼。
粗气在他口鼻之间哈出,夜的寒凉将他的气息瞬间卷成了一团团绵软的白雾,然后被他自己撞散。
一步一踉跄,他盲目地向前走着,天边残月的光穿过林间枯枝洒在他身上,照出了他一身黏腻的腥红。在他赤裸的胸膛上更是有一条鲜红的印记仿似火焰一样往上爬,延伸到他的脖子,脸颊,直至左边眼角处,方才停止。
心脏里仿似有剧烈到几乎能撕裂灵魂的疼痛在折磨他。
他紧紧咬着牙,神色痛苦。
踏出林间,周围再无树木可以搀扶,他脚下一滑,径直向斜坡下滚去。
冰冷塞北的黎明最是冰凉,他闭着双眸独自躺在荒地之上,枯草结霜,他感受着身体肌肉开始颤动,一点点,一寸寸,身体中有骨头被挤碎的疼痛。
体内部宛如被岩石挤压了一般,骨骼发出“咯咯咯”的声响,他高大的身形慢慢缩小,最终……
完全变成了一个小孩。
晨曦的光迈过远山,斜斜的洒在荒凉的塞北大地之上。
忽闻远方有人打马而来,马蹄踏动大地,带着铁与血的气息,转瞬行至这方。他闭着眼,不为假装,只因为实在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了。
“将军……”有粗犷的男声唤了一声,“您看,那里仿似有个孩子。”
马蹄轻踏,停在他身侧,有人翻身下马,来自本能的,他想确认来人是否有害,他拼尽力气地睁开眼,却在逆光之中看见贴身而制的红衣银甲勾勒出一个女人单薄的轮廓。
一个女的……将军?
看了这一眼,他便再无力气,眼睛又阖上了去。
女子背后另有两名铁甲男子,副将罗腾见了小孩有些惊讶:“哎哟呵!这小孩,一身的血!好生骇人!”
另一副将秦澜倒是淡然些许:“将军,这小孩胸膛上有印记。”
“火焰纹,倒是纹得好看。”伴随着这个略带沙哑的女声,微凉的指尖轻柔地抚上了他胸膛上的图纹。
女子指腹划过之处,引起一阵战栗,胸腔里仿似有一头沉睡不久的凶兽被抚摸苏醒,在他心头蠕动,霎时间,他只觉体内燥热非常,口干难耐,鼻尖吸入的空气里他开始嗅到另一种不同的味道。
是血的味道。
来自面前这三人的身体之中,从他们各自的心脏里奔流而出,在他们体内循环往复,让他们保持鲜活的生命。
鼻尖嗅觉越发敏锐,鲜血对他有难以言喻的诱惑。
特别是面前这女人的鲜血,有无法形容的芬芳……
他体内躁动,而面前三人却并不知道。
“小孩长得倒是可爱。”女将军拍了拍他的脸:“捡回去吧。”
“将军……”秦澜很无奈,“这小孩来历不明……”
罗腾倒显得大大咧咧:“俺听说常西戎有以人祭祀的习俗,今年塞外天气尤为寒冷干燥,这孩子或许是他们用以拜神祈祷安度寒冬的祭品?”
“祭品如何会丢弃在此,还衣衫褴褛,遍体鲜血……”
听到血字,他心中欲望更甚,喉头滚动,口干似有火烧。
“他好像渴了,先拿点水来。”女将军唤了声。紧接着便是水袋的盖子被“啵”地拔开的一声。她却没像她话语中那样直接地将水倒入他的口中,而是细心地润湿了手指,以湿润的指腹轻轻沾湿他的唇瓣。
水是没有味道的,可因在她的指尖上便诡异地染上了一抹致命的芳香。
有她的气息和血的味道。
当她的手指第一次离开他的唇瓣,他便像饿狼被抢走了嘴里的肉,心头狂躁狠戾的情绪几乎要控制不住。于是在女子的手指第二次抹上他的嘴唇之时,他几乎是无法控制地一张口,恶狠狠地咬住了她的手指。
食指皮肉破裂,牙齿陷入她的血肉之间,血腥味登时遍布口腔。
女将军吃痛,低低抽了口冷气,手指下意识的往后抽。可他却不肯松口,喉头滚动,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将那指尖渗出的血吞入胃里。
血腥味溢满口腔,胃中大暖,仿似被点上了火,然后这烈焰便一股脑地烧至他心头,烫得他心尖发疼,刺得他整颗心脏狂跳不止。
“将军!”两名男子见状,连忙上前,一人用力去捏他的下颚,他抵死不放。
另一人则粗声大骂:“狼心狗肺的小王八蛋。看老子不卸了你下巴!秦澜你放开,让我来!”粗糙的大手捏上了他下巴,女子却是一声轻喝:“罗腾!”
罗腾动作被喝止,可他却也没放手,而是极为气愤地道:“将军!这王八羔子咬你!”
“我不知道他咬我吗?”女子斥了一句,有些嫌弃地打开他的手,与男子相比,她的手指纤细许多,可她就用这样两只手指在他下颚关节上一捏,他便觉双颊一酸,再无力锁紧牙关。
“让你来你得把他脑袋捏碎了。”她指责了一句,遂将手指抽了出去。
可流出的血液已经融进了他的身体当中。
虽然这点血远远不能让他满足,但体内的躁动仿似就这样被这少量的血液安抚了下来。
“将军。”被称为秦澜的男子声音满是忧虑,“你的手……”
“小孩力气,皮肉伤而已。”他咬了她,她却没有将他放开,而是将他扛在了肩头,“走了走了,回营。”
罗腾心急吼了出来:“将军你要带这小狼崽子回去?”
黎霜将他放到了马上:“孩子而已。”她也翻身上马,坐在了他的身后,将浑身无力状似昏迷的他抱在怀里,语气轻描淡写,“我幼时便不也是这般像野狼一样的,被阿爹捡回去了吗。”
此言一出,再无人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