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误会

事情并没有象贺南天和诗音想象中那么坏。刘员外虽然在契书中设下了赔偿陷井,但并没有打算坑害诗音,只是出于对那几只狗的保护,预留下了一些防范手段。

等贺南天和诗音带了行囊来到租下的小院,正遇到刘员外带着老管家等在那里。

诗音带着怒气上前,揪住刘员外衣领,直接把小二百斤的刘员外拎离了地面:“你故意设局骗我,想拿几条破狗诈我赔偿,是不是?”

刘员外被吓得面色发青,挣扎着求饶:“姑娘先把手放开,听我解释,我真没有诈你赔偿的心思啊。”

诗音冷哼一声,把刘员外放下,顺手推了他一个趔趄,掏出契书摔在他脸上说道:“我一时没有细看,上面竟然写着,我们租下院子,必须精心照顾院子里的这些狗,不能让这些狗瘦了、病了、蔫了,更不能死了,否则按市价十倍赔偿。”

刘员外连忙指着契书让诗音细看:“您仔细看,上面写的是‘若故意让狗瘦了、病了、蔫了、死了才要赔偿。’是故意害这些狗才需要赔偿的。我真不是讹诈姑娘。”

诗音怒气稍缓,继续质问道:“故意不故意,还不是你们说了算?你们若说是故意害了这些狗,我们还不是百口莫辩?”

贺南天也适机插言道:“刘员外。这里虽然距你府上较远,照顾不便,但派一二仆人专门过来照看几只狗也不费什么事吧,何必将院子租与外人,托外人来照顾呢?你若真是与张半仙设局坑害我们姐弟,怕是找错人了。真当我们姐弟是那好欺负的吗?”诗音了配合着握了握拳头,威胁意味不言自明。

刘员外面露尴尬,犹豫片刻,道出实情:“哎,两位千万不要误会,我真没有害人之心。真想骗你们,我也不会专门在这里等你们了。你腿上的伤,怕是要在镇上休养一段时日,不妨与乡邻打听一下我刘某的为人。确实,我为几只狗,将院子免费租出去,有些不合常礼,但却有不得已的苦衷。”

“愿闻其详。”贺南天到现在也想不出刘员外有何理由这样做,不由心生好奇。

刘员外求诗音先打开门锁,进院子里面详谈。

几人进了院子,来到前厅正堂。院子不大,但曲径通幽,假山、刻石、盆景密布,室内装饰也非常雅致,除了书画,还有几株高大耐寒的绿植,很有几分江南水乡特色。

几人落了座,贺南天更加好奇,询问刘员外:“看来刘先生是位很念旧情的人。这安置乳母的院子,花费不小吧,也颇费了些心思。”

刘员外吩咐管家去烧些热水,沏几杯热茶过来,然后与贺南天和诗音讲起了他与乳母的故事。

刘员外神色悲伤,缓缓说道:“我母亲身体不好,生下我不久就离开了人世。我是乳母照看长大的,直到我娶妻生子,她才离开。她对我的恩情,比亲生母亲也不差什么。何况我这位乳母也非常人。她出身虽然低贱,却有普通妇人所没有的豪杰之志,报国之心。我十八岁那一年,西夏兴兵南犯,一路烧杀抢掠,如入无人之境。蜀王下令扩军,强征兵役,各家各户纷纷弃家南逃。但我乳母非但不逃,反而将五个儿子全部送上了战场。那场仗打了三年,她五个儿子,只活着回来了一个。”

刘员外说到这里,潸然泪下,哽咽难言。他与乳母的几个儿子一同长大,情同兄弟,每次念及此事,都悲痛不已。

管家沏了茶进来,他饮了热茶,方才平复了心绪,继续说道:“她那个活着回来的儿子,名叫方桐,因勇冠三军,战功卓著,在战后被封为了鹰扬郎将,领军驻守剑门关。他安顿好之后,将乳母接去身边照看。一别三年,西夏再次南侵,兵围剑门。方桐困守孤城,死战不退。苦战七个月,苦等援军不至。后来方知,数路援军都被西夏击退,损失惨重,不敢再前去救援。又坚持两月,城中粮草断绝,百姓易子而食。

方桐心知死守无益,便孤注一掷,亲率敢死队出城,突袭西夏主帅野利遇乞大帐,却不幸中了埋伏,兵败被囚。剑门关失了良将,军心动摇,城破在即。我乳母挺身而出,拿了方桐兵符,指挥城中百姓继续抵抗夏军。

久攻不下,野利遇乞绑了方桐到城下劝降,乳母亲手执弓射中方桐左胸,对天发誓,愿与剑门军民共存亡。后来蜀王向南唐请来救兵,才得已击退夏军。

坚守剑门的乳母本应受赏,却有小人向蜀王进言:说她亲手杀子,无情无义,罔顾人伦。又有谣言,说方桐未死,降了西夏。蜀王信了馋言,取消了对乳母的封赏,还罚没了方桐的宅院和家财。可怜乳母年过半百,没了亲人,流落回乡,无人照看。”

念及乳母晚景凄凉,刘员外不由再次落泪。

诗音感同身受,愤愤不平的咒骂蜀王:“无道昏君,眼瞎了吗?有功不赏,令英雄受辱,再有战事,谁肯为其舍身?”

贺南天却不为所动,只感觉刘员外把话题越拉越远,不由出言提醒:“后来呢?那些狗是怎么回事?”

双目通红的诗音瞪了贺南天一眼,责怪他冷血无情,大煞风景的询问起那几只狗来。

刘员外擦了擦眼泪,说回正题:“那几只狗是乳母从剑门关带回来的,是最上等的獒犬。它们是乳母亲手养大的,在那场大战中还保护过乳母,咬死过夏军。我将乳母接到这里奉养,只它们日常陪伴在乳母身边。乳母临终之前,只托付我这一件事,就是照顾好这些狗。”

贺南天更加不理解刘员外把院子租出去的原因,再次插言:“那你更应该把这些狗接回家去,派专人喂养。”

刘员外擦了擦眼泪,神情有些颓然,继续解释:“我那夫人,自从嫁入我家,就对乳娘有所误会,两人天生相克,难以相处。乳母受蜀王猜疑,流落回乡,我本打算将她接回家中奉养。夫人却以死相逼,不肯接她进门。万般无奈,我只能买下这里,安置乳母。乳母离世,托付我照顾这几只狗。我本想将它们带回家中,却不想夫人和儿子、儿媳一致反对,闹得家宅不宁。我夫人甚至以死相逼,她说我奉养乳母,也算孝道,她虽不愿,还能忍得。但奉养几只狗算怎么回事?还说,我若敢花一文钱在这些狗身上,她就与我和离,让我和这些狗过一辈子。逼不得已,我才出此下策,以免费租住此院为由,帮这些狗另找一位合适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