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锦的眸光闪了闪,最终却是笑着道,“二爷宽慈,并未为难。”
她没说的是,自打那事之后好几天,都是知画值夜,二爷亦未寻她做事,便仿佛清风院中没她这个人般。时锦自然乐得自在,得着空闲,那做给崔秀才的衣裳也渐次完成了。
一想到明儿个月底,她也可去账房找账房先生领钱看望阿弟,时锦脸上的笑便更深了些。
“那便好。那日回来,鸢儿一直担心姐姐,又不得暇,连看望姐姐竟也不成,这一拖再拖,便到了今日。”鸢儿笑容腼腆,显然知道时锦没事,她心中亦十分欢喜。
两人闲坐无话,时锦便拿出丝线来打络子。鸢儿坐在时锦身边,托腮看她打络子。
见鸢儿看得认真,时锦忍俊不禁,“想学?”
鸢儿赶忙点头,点完头又小心翼翼望她,似是在问,“可以吗?”
看着鸢儿那骨碌碌如会说话般的大眼睛,时锦笑着分了些丝线给鸢儿,手把手教她打络子。
不拘是打络子,一些丝线编的小玩意儿也是手到擒来。鸢儿只一会儿就见时锦编出了一只小猫模样的吊坠。那吊坠通体用的姜黄色的线,只后背上又三道白色斑纹,肚皮则是粉色,一条长尾末端一圈儿松散绒毛儿,看上去活灵活现,甚是好玩。
鸢儿毕竟年纪小,看到这可爱的吊坠,顿时接在手中目不转睛看着。
时锦捻了两条红线穿过猫咪脖颈,另一端打结,亲手为鸢儿戴上,顿时喜得鸢儿无可无不可,一时间又歪缠着时锦编了好些儿个手串、戒指等玩物,揣在怀里如宝贝般不撒手。
“姐姐你且等着,明儿个我那些小姐妹一定羡慕死我了!”鸢儿摇头晃脑得说道,她的头上也挂着一只丝线编的镂空小花。
这边两人说说笑笑,甚是欢喜,那边正堂,亦是一片和乐。
齐墨璟陪着老夫人用了些鹿肉,说了一会子话,又考校了番两位子侄的功课。齐天逸天资不凡,应付自家二叔显然是游刃有余。
倒是大公子齐天恒,自去岁成亲,课业便越发不成体统起来。
“昔年成祖马上安天下,兵临越下,靠的哪三条约法兵不血刃,引得越下军民大开城门?”
齐天恒的脸上见了汗,偷偷觑了眼自家二叔的脸色,只觉得二叔面色黢黑,显然是对自己颇为不满。
他又求饶般将目光投向自家父亲,便见大爷齐墨㬐脖子一缩,贴着老夫人逗老夫人开心。
大夫人姚氏见自家大郎为难,又是气恼,又是可笑,到底一片慈母心肠,拍了拍儿媳胡氏的手,示意她打圆场。
胡氏心下不满,面上却不敢显现出来。她歉意启口,“二叔叔,恒之自上次风寒至今,身子骨儿有些虚弱,学业也荒废了些,您且饶他一回罢~”
齐墨璟到底不好驳侄媳妇面子,暂且放过了齐天恒。
不过,瞧着恒之那双腿虚浮、面色泛黄又眼眶凹陷的模样,显然是纵欲过多、伤了底子。
他本想训诫一番,看到齐姝和齐婉然两个闺阁女儿,到底把话咽了下去。
一家子和和美美用完饭,早有丫鬟将桌面上剩余的饭菜撤了下去。两个儿子扶着老夫人回了后间暖阁,又陪着她说了一会儿子话。
老夫人老生常谈,几句话便又绕回齐墨璟身上,“老二,你且说句实在话,可有看上哪家姑娘?”
“母亲切莫忧心,儿子心中有成算。”齐墨璟撂下这句话,便起身告辞。
老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数番以手点他,偏又不知该当如何是好。她这个遗腹子自小便有主意,真真儿是半句也听不进去。
大爷齐墨㬐和大夫人姚氏都开口劝导老夫人,说各人又各人的缘法,许是老二缘分未到。
气得老夫人撂了橛子给他撅回去,“你还不如你二弟!一日日大媳妇小寡妇你竟招惹些风流债!恒哥儿就是被你带坏的!”
大爷慌得也赶忙告辞,只剩一个姚氏苦着脸为自家夫君赔笑。
时锦正跟鸢儿玩得开心,就见二爷步履匆匆走了出来,那模样,倒好像身后有鬼追赶一般,慌得她赶忙拎起气死风灯,一路小跑着去追齐墨璟。
眼下知画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只时锦一个气喘吁吁跑到齐墨璟前面引路。
一主一仆,俱都箴口不言,出了荣安堂,进了花园子,人声儿渐渐远去,周遭儿黑黢黢的,只气死风灯映照范围内有些许光亮。
时锦一时有些害怕,又不敢多言,只脚步放慢,尽量靠齐墨璟近些。
然而,她心中还未安定停当,齐墨璟却脚步一收,站在原地不动弹了。
“二爷?”时锦也停了脚步,转头轻轻唤他。
“我的外褂落在荣安堂了,你去拿一下。”齐墨璟道。
时锦犹豫了下,那盏灯在她手里不是,给了齐墨璟也不是。她咬了咬牙,将那盏灯往齐墨璟怀里一塞,便孤注一掷般摸着黑向着荣安堂跑去。
齐墨璟只讶异了一瞬,便提着那盏灯站在原地。他脸上的表情都隐于黑暗之中,只声音平平道,“出来吧。”
听到齐墨璟的话,旁边一处半人多高的黄山山景石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借着气死风灯那微弱的光亮,齐墨璟看到穿着一身薄纱茜红罗裙的女子。
这女子体态微丰,又穿着彰显身段气质的茜红裙,怎么看都衬得有些下里巴人的粗鄙简陋。
齐墨璟的眉头微微拧了起来。
偏那女子犹自不觉,只双颊微红般靠近齐墨璟,低着头诉说自己对齐二爷的渴慕之情。
伴着她那略带急切的话语,女子那半遮半掩的胸也在气死风灯的映照下腻出雪白的光来,瞧着倒是颇有资本的模样。
如月的嘴角不由得掺上了一抹笑来。原本还在发愁如何显出自己的傲人资本,没成想齐二爷的气死风灯派上了大用场。
她原是恒少爷院里的丫鬟,仗着身段儿爬了主子的床,很是威风了一阵子,就连少夫人胡氏也拿她没办法。
可这恒少爷前脚儿还爱她如痴如醉,后脚儿就瞧上了胡氏身边的陪房丫鬟燕儿。为了得手燕儿,恒少爷这几日颇是围着那一对主仆打转,连她都给丢到了脑后。
这还不算,胡氏眼见着恒少爷注意力从自己身上挪开,不仅暗地里给自己使绊子,还喂她喝避子汤。
好在她是个机灵的,倒了避子汤,又在老虔婆手底下刻意装作乖顺柔巧的样子来,这才纵得胡氏降低了警惕心。
左思右想,左右跟着恒少爷再无出路,倒不如在这不食人间烟火的齐二爷身上搏一把!
如月虽知齐二爷很是不近人情,但她坚信,天底下没有不偷腥的猫儿,只要她得了机会,便是这当家二叔的姨娘,算起来也便是胡氏的长辈,更是这齐府的功臣!
越想越是得意,如月脸上的笑更是楚楚可怜了几分,仿佛真如那渴慕皎月的相思女子一般,求而不得、爱而卑微!
侧耳听着眼前女子热切到大胆的表白,齐二爷的脸上露出了如沐春风般的笑来。
那笑便好像是对面前女子的鼓励一般,尚带着几分赞许,连带着眼中亦流露出光彩来。
“你渴慕我?”他温和又确定得问如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