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开饭

时锦吓了一跳,整个人站起身子,恭恭敬敬得站在门边。

下一瞬,一个身着嫩色绿衫的丫鬟风风火火得闯进屋来。

她先是从左手边的八仙桌上捡起一只碗来,兀自倒了一碗酸梅汤,动作着实有些粗鲁,抬手一仰脖,将酸梅汤喝了个底朝天。

“这鬼天气,真是渴死我了!”那丫鬟一碗酸梅汤入腹,顿时浑身通泰,也便有了闲心转过头来,审视般望了时锦一眼。

“这位是哪个?”她望了眼时锦,一时觉得眼生。

“余嬷嬷说是奉了老夫人的命,让她来补诗言和听琴的缺的。”司棋道。

这二爷院子里拢共四个贴身伺候的一等丫鬟,司棋、诗言、听琴,以及刚刚进来的知画。

其中,诗言和听琴还是老夫人特特指派过来的家生子,模样儿顶顶俊俏不说,书画一途亦是使得。偏不想二爷连一丝儿旖旎心思也无,反倒将这两个美人胚子生生赶出府去。

也是赶巧,时锦昨日入府,今日便被分配到了二爷这边。

“奇哉怪哉,你以前是哪个院子的?我怎的没见过你?”那言行鲁莽的俏丫鬟不由盯着时锦问道。

知画的记性向来很好,可搜肠刮肚一番,却始终对漂亮扎眼的时锦没印象。

眼前的人眉眼自成一股子温柔娴静,虽不是顶顶夺目,却如润物细无声的春雨,一看养眼,再看惊艳。

听到知画问询,时锦两只白净的手下意识交握在一起,垂于身前,整个人看上去温驯无害。她浅浅笑了下,“我昨儿个才入府,今日算得第一日当值。”

司棋虽已有猜测,但听到时锦如此说,还是忍不住有些咂舌。

这得是如何的好运道,方能一入府,便被提拔成一等丫鬟?

再联想到余嬷嬷的话,此事分明是老夫人亲自点拨的人手,司棋心中便有了些计较。

她按下心中所思,只转头问正缠着时锦的知画,“方才你回来时说的什么胡话?哪个又惹到你了?”

提起这事,知画就来气,一双秀挺的眉登时一挑,杏眼倒竖,生出几分怒目金刚的威势来,“还不是恒少爷院子里的几个贱皮子,躲在花架下偷懒耍滑倒便罢了,无端端编排起二爷的不是来!最可恨的是那个矮冬瓜如月,竟道二爷赶了诗言和听琴是因为二爷不能人道!还道二爷一副冰清玉洁目下无尘的模样儿,不过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你道气不气~”

知画向来是火爆脾气,有一说一,把原话说完,她尤自心中气恼,只扯了两只宽大的烟笼袖唿哨着往脸上扇风。

司棋却是啐了她一口,脸上生出些恼怒颜色来,“满嘴胡吣什么胡话!外头人道的浑话你也往回学!眼下恒少爷对她正稀罕得紧,万不可跟她辩个长短!”

她还有一句话未出口,依恒少爷那眠三宿四的性子,这如月也不过一时猖狂罢了。

知画显然是以司棋马首是瞻,见司棋生气,她吓得缩了缩脖子,赶忙可怜巴巴得揪住司棋的袖子,与刚刚的怒目金刚简直判若两人,“好姐姐,人家只是气不过!此事您可千万别往二爷跟前说去,不然我又得挨挂落了~”

眼见着知画一副乖巧温顺的模样,司棋不由得叹了口气,点了点知画额头,“祸从口出!知画你也是吃过亏的人,可别再让二爷费心了。”

知画似是想起了什么,一时间乖巧得如鹌鹑仔般悻悻点头。

几人说话间,一个负责洒扫的小丫鬟颠颠跑了过来,扒着门框往里张望。

眼见司棋和知画都在,她这才笑眯眯得往里传话,“司棋姐姐,先会儿侍墨回来传话,说二爷今日在香居楼饮酒,晚上回来的恐将晚些。”

“晓得了,”司棋点了点头,嘱咐小丫鬟吩咐厨房按时给二爷备上醒酒汤和填肚的吃食,这才将丝线和打好的络子、扇坠儿收了起来,“既然二爷不在,咱们自在些。我也正好有几件事吩咐新人。”

眼下二爷未归,尚未为时锦赐名,由是司棋唤她时锦。

司棋算是一直跟在二爷身边的老人,掌管着二爷院子里的库房钥匙和厨房。

她这些年来能得二爷信任,无非便是恪守本分。眼下她已有二十又四,距放出府去仅有一年之期。

若按老夫人的意思,倘是得用,二爷尽可纳入房中。

但二爷没那个意思,司棋也便跟着一路蹉跎,成了名副其实的老姑娘。

许是顾着主仆情分,司棋愈是快离开,便愈是勤恳谨慎,特特想要给二爷培养出几个得力的人来。

偏偏天不遂人愿,她这边还没找着个接手的人,诗言和听琴也被二爷发落出府。她这再一走,眼前怕是只剩个呆愣楞的知画。

由是,看到时锦的到来,她的心里倒是有几分看重。

趁着日头西斜,光照不甚浓烈,司棋亲自带着时锦去库房领了四季衣裳和被褥,又帮她挑了一套日常用具,这才将她安置在院子角落里的耳房中。

期间,司棋又交代了一些主子嗜好和注意事项,时锦都一一记在心里,细细琢磨。

然而,最让时锦期待的不是司棋的絮叨,而是腹中扑面而来的饥饿感。

因着昨日办的交接,时锦带着卖身的银子回家了一趟,待将弟弟安置妥当,她这才于今日匆匆赶来侯府点卯。

不成想,阴差阳错,杂事繁多,她这一天拢共就喝了那么一碗酸梅汤。

酸梅汤开胃,她只觉得更饿了。

低眉顺眼得听着司棋的念叨,时锦的脑子里却是齐整整的菜名。

没办法,天大地大,五脏庙最大!

一步步挨到天色渐晚,小厨房里传出米汤和菜蔬的香气,时锦的眼角都隐隐有了笑模样。

终于能吃上饭了,委实不甚容易!

司棋许是说累了,便放了时锦去吃饭。

因着快出府了,司棋的家人给她相看了一门亲事,是以每晚处理完二爷院子里的杂事后,她都会赶回家中过夜,顺带赶制一些婚服鞋袜。

这也算是她这多年勤恳,大夫人给的恩典。

“待到二爷归来,记得去厨房把醒酒汤给爷端来。爷晚上睡眠轻,你跟知画商议着轮流守夜,莫要忘记了。”司棋临走前,不忘回头细细叮嘱。

时锦面上不显,朝着司棋胡乱点了点头。她的眼中带了隐隐的期盼,扭头看了眼前面领饭的小丫鬟,貌似是一碗白粥,一碟炝炒白菜,还有一个馒头!

一等丫鬟自来是有几分体面的,许是知道时锦是新拨来的大丫鬟,负责打饭的赵大娘直接先给她盛了一份,又附加了一份香油芝麻拌小咸菜。

她点头谢过赵大娘,这才步履轻快得回了耳房。

将饭菜置于床头小几上,时锦取过一双筷子,满心满眼夹了一筷子白菜,正要送往嘴里,就听外边一个小厮高声呼喝了句,“二爷回来了,快端醒酒汤来!”

一时间,外厢纷纷扰扰,尽是人仰马翻的招呼声。

时锦只略一犹豫,便将那筷子白菜塞入口中,胡乱吞了下去。顾不得喝口热粥,她赶忙钻出耳房,凑到了知画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