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郊野外的破庙门外,竟然停了一辆人力车。老林师傅和老三叔惊奇之余,只见从后坐走下小七和玉妹来。老林师傅和老三叔二人异口同声说道:“哎呀呀!贵客!贵客!”小七问道:“我师弟飞鹰呢?”老三叔说道:“他在庙后山脚下洗衣服。”小七捧着一套新衣说道:“天凉了,我给师弟飞鹰买了一身新衣裳,不知他喜欢不喜欢。”老三叔笑着说道:“礼多人不怪,你这个师兄这么有心,飞鹰岂有不喜欢之理?”飞鹰来了收下了师兄送的新衣服,心里暖暖的竟忘记了说声谢谢。
小七指着玉妹手里捧着的一包东西说道:“这是玉妹特意到街上买来送给你们几位弹花师傅的。”飞鹰拿过那包东西,随手拿起一只翻来覆去观看,见巴掌大的多层的一块白纱布两边还串着带子的东西,不知为何物。老林师傅见多识广说道:“这是洋口罩,买了这么多破费呀!”小七说道:“我们弹花人为什么到了三四十岁个个脸发黄都得肺痨病?就是因为我们弹花人长年累月没戴口罩,棉尘吸到肺里才得病的。”飞鹰瞪大眼睛说道:“棉尘吸到肚子里都被消化掉了,怎么还会得病?是不是那些消化力不强的人才得肺痨病?”
看着飞鹰少见多怪的脸色,玉妹忍不住扑噗一声笑出声来,说道:“飞鹰,棉尘没有吸到肚子里,而是通过气管留在了你的肺里。”原来是这样的,难道口罩还能挡住棉尘?飞鹰好奇的戴上口罩,跑进庙里弹花床边,弓腰挥舞着弹花锤蹦资.蹦资弹起被子来。蒙着口罩的嘴巴也随和着弹被子的节奏哼起了弹花歌:
蹦资.蹦资.弹弹弹.我弹
蹦资.蹦资.弹弹弹.我弹
我弹.我弹.弹.弹.弹
弹花郎,走四方,
日日夜夜弹花忙
弹得少年白了头
弹得老汉泪汪汪
弹得大娘吐苦水
弹得壮士脸发黄
弹得太阳落下山
弹得月亮爬上房
飞鹰怪异的动作和沙哑的歌声,让笑得前仰后合的玉妹不能自已。她用手绢拭去笑出的泪花,对小七说道:“小七,飞鹰唱的歌很搞笑,我还要进去亲眼看看飞鹰弹棉花!”老三叔说道:“玉妹,你不能进去,里面棉尘很大,你这么光鲜这么漂亮的衣服全都会被弄脏的。”王妹摆摆手说道:“不要紧.不要紧。”玉妹还未移步进去,突然冲过来十几个荷枪实弹的日本大兵,一下子把破庙围了起来。一个留着八字胡长着一排大獠牙的士官,凶狠地叫道:“里面有没有藏匿山匪,统统地交出来!”
谁都没料到日本大兵会到这破庙来,老三叔一时慌了手脚,老林师傅陪着笑脸对那留着八字胡长着一排大獠牙的士官说道:“长官,我们这里是手艺人弹棉被的棉花摊子,手艺人做事的地方,山匪从来没有来过。”那留着八字胡长着一排大獠牙的士官一挥手凶狠地命令士兵:“你们进去给我搜!”一个日本大兵举着亮闪闪的枪刺就要往一堆弹好的新棉被上插,刚刚走到庙门边的玉妹对着那个日本大兵叽里咕噜不知说了些什么。日本大兵一下子就停住了,收起了手中的枪刺,那留着八字胡长着一排大獠牙的士官愣了一下,他看了一眼穿着得体年轻时髦的玉妹,他叽里咕噜对着玉妹说了一通话;玉妹又叽里咕噜回了他一通话。听了玉妹叽里咕噜的话,那留着八字胡长着一排大獠牙的士官的脸上马上露出笑容,还向玉妹鞠了一躬,带着兵士走了。
日本兵走了,老林师傅和老三叔悬着的心才放下来。老三叔说道:“玉妹,你今天来得真是时候,不然我们那些弹好的新被全部都要遭殃了。”玉妹得意地说道:“我们家族,在日本没有人不知道的,大家放心了,有我玉妹在都不会有事的。”飞鹰还背着弹花弓,手里还拿着弹花锤,木偶似的站在弹床边上不知所措,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问道:“这些日本大兵气势汹汹,他们要找的山匪不知都是一些什么样人?”
小七说道:“是这么一回事,我和玉妹刚才在来的路上就听说了,昨天晚上,东日城关学堂有几个教日语的日本教员被山寮仔杀死了。说来也奇怪,这些山寮仔来无踪,去无影专杀日本人,和日本教员住在一块的当地教员一个都没事,死的统统都是日本人。”老三叔问道:“日本人怎么会知道是山寮仔杀的?”小七说道:“噢,是这样的,这些山寮仔杀死日本人后,都会在尸体上放上一片野鸡毛,加以宣示,他们从不连累台湾当地人。”飞鹰说道:“有人说,山寮仔赤身裸体,肚脐眼以下只用几片树叶遮着,说着鸟语谁也听不懂半句,跟野人差不多?”玉妹纠正道:“飞鹰,你们说的这些山寮仔不是野人,他们长年累月住在深山老林里,住寮棚,钻山洞,自由散漫,他们从不服日本衙门的管辖,衙门给他们建好了新房子也不愿下山来居住,而且还专和衙门作对,所以衙门才派兵追杀。其实他们是台湾土生土长的土著人。”飞鹰深有感触地说道:“真没想到,久居深山老林里的土著人也敢跟日本人作对。”
鸡笼镇日本衙门。日本衙门议事室气氛紧张。幕僚长秋山正田.留着八字胡的士官少佐简植隼人,军事课目训练教官黑岛犬太郎等人围坐在一起。秋山正田幕僚长约有四十多岁,圆眼豹头短下巴,他用指头狠狠地敲着桌面说道:“黑岛先生来了以后,军事训练课目工作刚刚有了起色,昨日东日城关学堂我大日本几个优秀教员又被山匪杀害了。简植隼人少佐带着我们的人全城搜捕.毫无所获。这简直是我大日本帝国的耻辱!”少佐简植隼人低声说道:“昨晚,有一山匪逃离时中了枪弹,钻进深山搜捕了好久都没搜到,这些山匪也太狡猾了。”
秋山正田幕僚长眼睛瞪得牛卵子那么大,说道:“简植隼人,山匪跑得再快,有枪子跑得快吗?几个野人山匪都消灭不了,我们怎么征服世界?我大和民族是太阳的子孙,世界上最优秀的人种,我们的智商还没有那些野蛮的山匪高吗?我告诉你们吧,本人今天一大早已到东日城关学堂出事现场去看了,这些被山匪杀死的教员都是在晚上被害的。黑夜里为什么这些野人山匪专杀我们的人,而其他本地人一个都没杀错?原来我们的人床榻前都放有一双木屐。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野人山匪了解我们的人爱穿木屐,野人山匪看见床前有木屐的都杀了,而本地人的床前没有木屐,放的是布鞋或其他鞋子,所以他们才安然无恙。”
说到这里,秋山正田嘿嘿奸笑了几声,继续说道:“诸位,这样也好嘛!通知你们的部下.机关.学堂,我们的人在睡觉前都把木屐收起来,放上当地人穿的布鞋,看那些山匪怎么下手。当然,如果有必要,我们也可以把木屐偷偷安放到那些对我大日本帝国怀有二心人的床前,借刀杀人,让山匪们帮我们清除异已。这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吗?何乐而不为?哈哈哈......”
笑过之后,秋山正田阴沉着残酷无情的脸严厉地说道:“各位,本幕僚长要采取两种手法对付这些下三烂的山匪。第一,明的一手。简植隼人少佐,从现在起,你安派人手守住各关隘路口,发现可疑者统统抓起来审问,私通山匪或触犯台湾安保律法十五条其中一款的,严惩不贷,你有权就地处置,先斩后奏。”说到这里,秋山正田回过头对黑岛犬太郎说道:“第二,暗的一手。黑岛君,你的军事课目训练搞得很好,本幕僚长很满意。你可以在训练营挑选几个对我大日本帝国忠贞不贰的学员,到山匪有可能出现的地方打探,发现山匪能捕就捕,不能捕就杀,决不手软。这样黑岛君和简植隼人两人一个在明处,一个在暗处,相互配合,消灭山匪,指日可待。”此令一发出,鸡笼镇风声鹤唳,血雨腥风,就连当地的百姓都吓得不敢出门。
破庙弹花摊子,飞鹰起得很早。他穿上小七送给他的新衣服,口里哼着弹花歌把庙前屋后的卫生打扫得干干净净,再把水缸的水挑满了,然后才去山上拾柴火。由于最近这段时间飞鹰把附近周围山上的柴火捡完了,所以拾了大半天才捡到一小捆柴。无奈之下,飞鹰只好沿着那崎岖不平的小路往上攀登,不知不觉进入了大山。但见古树参天,怪石嶙峋,脚下的草木竟有齐腰那么深。
飞鹰看见一棵大树上有一碗口粗的枯枝,他心里说道:把它弄下来可以烧好几天嘞!飞鹰向双手吐了点口沫,运口气纵身一跃像猴子似地爬上了大树,一脚向那枯枝踹去---只听哗啦一声枯枝应声落地。就在这时,飞鹰听到草丛里有人在痛苦地呻吟。飞鹰叫声:“大事不好,枯树枝砸到人了!”纵声跳了下去。不知伤着了何人?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