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扬,甭跟哥客气,你跟我叔经常做生意,咱都算一家人,不就等会嘛,又算得了什么。”
陈友良嗓门很粗,跟性格搭配上了,很爽朗。
就是有点爱抽烟,过来路上就点了三根。
算上这根,是第四根。
当然,前面三根有根是自己的,就是头一根。
少扬给烟那么客气,还是中华,他总不能还跟小娘们样,小心眼似的爱计较。
“行,那友良哥您歇着,老弟就走了。”
“不急啊,少扬,哥家就在县城,慢点没关系。”
陈友良回了句。
丁少扬挥挥手。
陈友良是陈叔大哥的儿子,父亲也是做运输,给水产公司开货车,专送渔获,全国跑。
母亲没工作,偶尔干些闲话,刺绣和织网都会,男人出远门时,偶尔会跟车,替他分担。
都是陈友良自己说的,过来路上。
还说她妈刺绣可厉害,是个典型的惠安女。
惠女刺绣,前世八九十年代,丁少扬就印象深刻。
因为这是他们惠安的传统文化之一。
有匠人精神,干活时一丝不苟,始终如一,在针线穿梭之间,就能缝出动人心魄的惠女风情。
当然,世界石雕之乡,这一称号,跟惠女刺绣,在丁少扬心目中,也是名列前茅。
没多想,丁少扬很快进了大众饭馆。
跟想象中差不多,里头客人贼多,
好在天色已晚,没了排队等候的。
要换中午,或早两小时过来,指定得侧着身子走。
见没人搭理,几个女服务员都没抬眼看他,丁少扬也不矫情。
国营嘛,全国都一个德行,早习惯了。
他找了位较近的白大褂,问:“你好,同志……”
“那边有空位。”
女同志指了下角落的餐桌。
丁少扬:“……”
难怪没过几年就倒闭,这是应该的。
“同志,我是想找你们店长,我有些食材,想问问价格。”
白大褂女同志这才舍得抬眼,瞧了瞧,小伙子像是个正经人,才指了个位置:“我们店长在账台呢,就穿红衬衫那个。”
丁少扬扫了过去,是个女人,三十多岁,红衬衫是深红,还戴着副眼镜,微胖,有种文化人的感觉。
“好,谢谢哈,麻烦您了。”
“哎,你先等等。”
“怎么了?”
“你要卖鱼,我劝你还是别去了,我们有供货渠道,基本都不缺。”
“不是鱼,是其它的,谢了啊,同志。”
挥挥手,丁少扬就走了。
来到账台前。
女店长低头在看账本,聚精会神,都没发现有人。
“虹姐,有人找你。”
还是收账的女同志,给了她一个眼神,还用手中的钢笔指了指。
“找我?”
周虹直了腰,有些困惑,目光出去后,见是个年轻的小同志,脸色又好看了,还以为是上面领导呢。
“您好,同志,我找您有事,能谈谈吗?”
丁少扬笑着说。
“您说。”
周虹也回了个笑容。
“你们这毛鲿,也就是大鱼,它收购不?”
丁少扬没拐弯抹角,直说:“百来斤左右的。”
“毛鲿!”
还是百来斤的……
只是礼貌性的周虹,听到有毛鲿,反应就不同了,眼里有光,也热情了。
毛鲿的鱼鳔,做成汤或菜,都非常受顾客欢迎,因为吃了对身子好,补肾养精、滋阴补血都行,而且做成菜后,价格还不低,能为饭馆提高收益。
从账台内走出,靠近了几步,她低声问:“小同志,你确定是毛鲿?”
丁少扬点点头。
“有鱼鳔的哦。”
“姐,我家就住海边,从小到大各种鱼都见过,我能认错吗。”
周虹点点头,觉得有道理,虽然年纪小,但也有十八九了,再加上渔民身份,没可能连鱼都不认识。
“可以带我去看看吗?”
她提议。
“嗯,当然没问题。”
在丁少扬的带领下,周虹跟了出去,在小货车后边停下。
出来时,两人也相互做了介绍,周虹还让少扬叫她虹姐,别搞得太生疏。
丁少扬把后门打开,一股冷气就冲了出来,不过炙热的天气,这根本不算什么。
反倒让二人爽快了一把。
丁少扬一脚蹬了上去,给出一只手,把周虹也拉上,对方回了句谢谢。
靠近后,两条在冰块上躺着的毛鲿就映入眼帘。
“有两条啊!”
周虹惊了一声。
“对,两条,姐你看看吧,都很新鲜,下午刚捞上来的。”
周虹嗯了声,开始检查。
先是摁了摁鱼眼,还不错,凸出有弹性,角膜也光泽透亮。
又把鱼鳃揭开,很鲜红,也可以,也不忘弯腰凑近闻了闻,无异味。
又看了看腹部,颜色是正常的鱼肚白,不膨胀。
肛门清洁也不突出,粉红色。
检查完,她直起了腰:“没问题,是很新鲜。”
又随口问了句:“你这是在哪抓的?”
丁少扬:“就几海里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纯属运气好。”
周虹点点头,没再多问。
不过这运气是真好。
进入主题:“惠安的水产商,像这种大鱼,收购价是两块一斤,你没卖他们,来找国营,肯定有期待。”
“前些日子,这鱼我也收过,当时给的是两块九,少扬你这条,个头稍大一些,我可以给三块。”
“你觉得怎样?”
丁少扬摇摇头,毫不犹豫:“太低了。”
“……”
周虹沉默了,但也没失落,第一次没谈拢,很正常,经历过很多回,大不了再谈就是。
就是以往那些渔民,哪怕是觉得不合理,也不会说的那么直白,要稍微含蓄些。
毕竟大众饭馆是国营。
果然还是年轻啊,这个丁少扬。
周虹很冷静,推了推眼镜:“那你觉得多少合适?”
“四块五。”
“你去醉仙楼吧,姐不陪你了。”
周虹知道谈不妥了,跳下了车。
其实四块五国营还是有的赚,可钱是国家的,上面定的标准最高是三块一,她改不了,还能怎么办?
不走还能咋滴?
丁少扬毫无起伏,拦是不可能拦的。
也跳下车,把门关,又来到车头,开门坐了上去。
“这个丁少扬……”
见身后只有关门声,却没追来的脚步声,周虹很是郁闷,内心挣扎了几秒,还是转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