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水道,鼠群如浪,发出阵阵咆哮与笛声相伴。而在它们的前方,一个裹在黑袍中的男人气喘吁吁的奔跑着。
他的每一步都踩得极重,只有这样,他的落脚才不会只流于青苔和污泥的表面,只有这样,他才不会滑倒而被身后的鼠群淹没。
关曜持续着奔跑,脚步有些发软,每一次的重踏都极其的消耗力量,并且力的相撞会对大腿带来极大的负荷。
可惜,老鼠并不会因为这而慢下脚步,他只能一次又一次的重新将脚抽起,迈步朝前走去。
此时,笛声已经消失,但身后的鼠群并没有因此停下。
连人类这种高智商生物都常会受到从众心理的裹挟而做出超出常理之外的恶行,更遑论这些已经群聚如潮般向前涌的老鼠。
他直接跳上一个墙边一米五的管道,勾着腰便向前探去。
管道早已干涸,反而没生什么青苔污泥,他的步子竟比之前快了不少。
顺着管道,他直接通向了另一片新的区域。随后他跨过水渠,继续朝前奔逃着。
身后如潮水般的鼠群越来越近,正当他感到穷途末路之时,余光撇见管道中一个封闭的管道口。
这管道口贴于地面,下方应该是通向某个地井或是污水管道,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个管道口的盖子可以帮助他抵挡住后方的鼠群。
他拍了拍裹尸布,也不管它能不能听懂,将自己的计划说出来之后,便直接朝着管道口方向跑了过去。
关曜快速蹲下,双手抓向盖子的两个气孔,用尽浑身力气狠狠一抬,肌肉青筋暴起。就在鼠潮来临之际,裹尸布后摆扬起化作一个罩子,将关曜死死罩住。
那管外面洪水滔天,内里自当安然无恙。
好吧,外面是群鼠如潮,裹尸布里面因为紧贴着井口,也是恶臭弥漫。
而且看裹尸布一次次被外面覆盖的鼠群冲击,他也开始担心起来。
想着,他手上的力气又大了几分,已经被污泥紧封的井盖边缘终于是缓缓松动。
伴随着他一个趔趄坐在地上,这管道口终于是被他给掀开。
他向下望去,竟然看见了一丝光亮。让他久居于黑暗之中的眼睛都有些微微不适。
光…
这东西不应该在下水道出现的。
但他想了想,还是俯身向下爬去。同时,裹尸布也逐渐收拢。
直到将自己整个身子都拢到管道中去后,他便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井盖逐渐合拢。
伴随着裹尸布的最后一片布匹收回,他奋力一牵,将盖子狠狠合拢,最后只余老鼠们在铁制的井盖上不断抓行的声音。
眼见终于摆脱了鼠群,爬在管道中的关曜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他现在就像疯狂的石头里面的黄勃一样,此时如果他有手机,他一定会打给克劳德。
“喂,克劳德主教!我被关井底下了……”
他看向下方,微微光亮不断跳动着。想了想,还是向下爬去。
管道并不高,也就四米多的样子,不一会儿他便爬到了下面,伴随着最后一个小跳,他便落到了地上。
他定睛看向前方,顿时瞳孔都颤抖了起来,身子比僵尸还僵。
在这下方,是一个看起来约三四十平的空间,四周有着油灯蜡烛作光,周围几张长桌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染血器皿。在左边的长桌上,还有这一个完整的心脏。
第一时间,他便想到了这里是哪儿。
是那个杀害了洛克的家伙的藏身之处。
桌子上,一个坩埚中正幽幽的冒着热气,炉火依然熄灭,但还飘着白烟。
看来那个家伙才刚离开这里不久,想来是因为布拉德他们的原因,将对方也给吸引了出去。
关曜咽了咽唾沫,看见了前方一个四轮的钢铸推车上,静静的躺着一个女孩。
推车约一米高,还不到关曜腰间,一眼看去,关曜便知道这是一个尸体推车。
待关曜走得近了些,他才看清上面的人影。
那是一个穿着黑裙的女孩,她的肤色呈现出一种苍白色,肩头、手臂、大腿都有着密密麻麻的伤口,短的一指长,长得起码得二十厘米往上。
尽管这些伤口皆已经被缝合好,但在那伤口处,还是有着源源不断的…黑血流出来。
是的,黑血。这是关曜斟酌了一番后的用词。
从女孩身上淌出来的血液整体颜色更是黑得毫无反光,仅凭肉眼关曜也无法看出来她流淌出来的黑血的“体积”。
这代表着黑血将关曜肉眼可见的光线都给吸收掉了。
他只能通过黑色与推车的色彩交界处判断出这个黑血极其浓厚,如沥青一般,同时还散发出一种迷离的清香味,好像苹果和木炭混合起来的味道。
他的口鼻依旧被裹尸布给死死的保护住,但这清香仍然钻入了他的鼻腔。
她就这么安静的躺在这石台上,有多安静呢。
安静到连呼吸都没有。
是的,她…应该算是一具尸体。
一具正流出诡异黑血的尸体。
关曜赶紧收回目光,看向侧方。这个无名空间的唯二出口。
第一个出口是上方他落下来的管道。显然,他不会飞。
乘着现在对方还没用回来,他得赶紧离开这里。
然而就在他试图迈出第一步时,尸体推车诡异的向左挪了一下。
而他,刚才就是向左迈步的…
他木然的看向通道那头,假装没有感受到这就存于身边的异像,又挪了两步。
嘎吱嘎吱——
小小的铁轮在地面上滚动的声音响起,空气似乎停滞,墙壁上不断跳动的火焰也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一种极致的冷冽之气如空穴来风一般,席卷至他身上每一个角落。
他停下了脚步,缓缓底下头,看着这依然横贯在自己身前的推车,原本安静躺在推车上的女孩的眼睛不知何时睁开,涣散扩大的瞳孔毫无生气的注视着他的脸庞。
他目光落在女孩脸上,眼中渐渐流出惋惜之色,甚至逐渐湿润了起来。
“多美的女孩啊…”
“想必她身前定是一个可爱、温柔、善解人意、绝不为难他人的好姑娘…”
“如果可以的话,我出去后一定会为她安排一场盛大的葬礼,请鸢尾花街圣堂的克劳德主教为她做一场宏大的弥撒…让所有人都知道,一个如同晨星般美丽的女孩永远的离开了我们…”
“我还会向守夜人告知她的存在,希望她的死亡原因能水落石出,让那些伤害她的人得到制裁…”
关曜说着说着,眼眶竟然真的落出了泪水。迷离恍惚之间,他好似看见了推车上那尸体的嘴角缓缓扬了上去。
“都是假象…都是假象…”
他在心中不断安慰着自己,眼神依旧深情且惋惜的看着尸体,好似有一千个可惜要述说出来。
他缓缓抬起手,想要为女孩重新合上眼睛,不要再让那该死的死人眼继续盯着自己了。
“希望你能得到安息…”关曜缓缓说到,手抬起覆在女孩洁白的额头上轻轻向下。
感受着逐渐被他掌心拖动而盖上的眼皮,他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待他将手放开,拭去眼角的泪水后,他便看到……
那眼睛又睁开了……
“听话,安心的去吧!”
关曜说到,两根手指搭上了女孩大大的眼皮重新往下拉。
又睁开了。
关曜右手拿出魔纹齿轮枪抵在尸体的下颌,又探出手指,想要为她合上眼睛。
“听话!”
然后…一只毫无温度的手突然抓上了他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