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龙野城约莫数百米外的西南面,有座从的场山末端延伸出来的小山,名叫白鹭山。
浦上军的本阵便设在此处,此山地势高,对周边甚至龙野城的情况都能一览无遗。在现代,此山还建设有白鹭山展望台,专供游客观赏美景所用。
所谓本阵,就是这支军队的指挥部。
四周以阵幕包围,也就是印染有绘扇纹的白布,围出大约百方之地。
本阵外,彦三郎与几名武士带着足轻负责戒备,观察周遭的情况,以及围城前线的动态。
而本阵内的布置则非常简单,浦上家的绘扇纹主旗立于主位,代表清宗个人的清字马标、头兜分左右置于侧旁,太刀则由一名年轻小者扶着,跪坐候命。
清宗身穿华丽的具足,他作为总大将,自然坐在主位,面前是长方形的桌子,由多面垣盾拼凑而成,两边摆着马扎(矮矮的折椅),这些马扎上,都有一个聒噪的屁股。
“我等应该趁宇野军尚未扎稳脚跟,立即发动总攻,把龙野城强攻下来!”
“龙野城筑于鸡笼山上,即便兵少,但城防严密,我等缺乏攻城器具,哪是轻松就能攻陷龙野城的?”
“凭着满腔气血,持勇强攻便是!”
“不可,如此太鲁莽了。在下斗胆提议,不如趁着宇野初来咋到,分出少量部队继续围城,其余人等马上急袭宇野!”
“此计甚妙!我认为可行,让宇野氏见识见识何为浦上武士!”
“荒诞!战时分兵乃是大忌,而且宇野军势犹在我们之上,在兵力劣势时贸然发动进攻,更是大忌!”
“我附议,若是我方与宇野军战况焦灼时,龙野城趁机杀出,我等首尾难以兼顾!”
“啧,那你说,该当如何是好!”
“我认为此时最稳妥的办法,恐怕是撤军。”
“混账东西!你还有播磨人的骨气吗,一仗未打就撤?”
“冷静点,如今置盐赤松的态度摇摆不定,若是他们发兵攻来,佐用赤松也会响应,届时我军将被三面夹击,情况危殆!”
……
诸如此类的争吵从天亮时开始,便一直延续着,争论不休。
根本原因还是那宇野军,足有一千五百人,已经抵达龙野城东北方,在东觜崎一地布阵。
这是清宗未曾设想的意外状况。
毕竟,浦上家攻击龙野赤松,本就是历史不曾发生的事,会出现无法掌控的情况,清宗也认为在意料之内。
但清宗心底里很是好奇,到底是什么推动着宇野?
这宇野氏的祖上虽与赤松氏有血缘关系,但血脉存续至今,宇野氏和龙野赤松家已无深厚情谊。
龙野赤松家应当也给不了宇野氏眼馋的条件,为何宇野会果断发兵?
打仗可是很费钱粮的事,可宇野的势头明显是非要保下龙野赤松不可,图啥呀?
有意思…
清宗忽然想到,恐怕除了自己喜欢到处布局之外,也有其他人在布局,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而这次宇野家的支援,恐怕就是自己的布局,影响到了那个人的棋局,所以他急了,他不惜祭出后手,让宇野家硬保龙野赤松。
虽然未知此人是谁,但清宗心里已经记在小本本上,若不找出此人,未来恐成祸患。
但当务之急,仍然是如何解决眼前的难题。
清宗故意放任不管,让浦上家老臣们互相拍桌子对喷。
这叫头脑风暴,如此乱哄哄的军议,未必能得出好的计略,但可以让一些傻头傻脑的莽夫们开拓眼界。
例如,这不是有人察觉到浦上军处境危险,有可能被三面夹击了嘛。
此言非虚,宇野在北,置盐赤松在东,佐用赤松在西,稍有不慎,浦上军便会被包饺子。
起初这群家伙可没想到这里,能想到这里的人又没开口。
不让他们吵得火热,这些想法如何能让大家听到。
再愚笨的人,多听听有远见的想法,总有一天也能偷师偷出一些计谋来,所以这是潜移默化的培养。
就在家臣们激烈互喷之际,柏原恶次郎从外面走来进来。
“打扰了。”
柏原恶次郎单膝跪地。
与弟弟柏原佐右卫门相比,满脸胡渣子的他不修边幅,看起来像个山野流氓。
“哦,恶次郎你来了,给我带来好消息了吗?”清宗眉头一舒。
“是,禀报少主,关于您交予我的任务已经全线推动,相信不出三天,便能达到您所需的效果。”恶次郎恭敬回答,礼貌十分到位。与弟弟相较,他表面粗豪,内里却更细腻。
“很好,辛苦了,你继续盯紧此事。”清宗嘴角扬起得逞的笑意。
“是!”恶次郎领命退出本阵。
在场的浦上家诸将疑惑不解,似乎听不明白二人的对话。清宗笑着摆摆手,也不解释,只是向浦上家诸将传达了接下来的攻略计划:
第一:此行必须拿下龙野城,诛灭龙野赤松氏。无论如何,初衷不改;
第二:无需担忧置盐赤松及佐用赤松,清宗自有碍敌之策;
第三:全军备战,和宇野氏的战争恐怕无法避免。只要击退宇野军,如何攻取龙野城,清宗已有谋划。
虽然家臣们对此有很深的疑惑,但清宗坚决不解释,因为人多口杂,隔墙有耳,既然是密谋,怎么能说出口。便让诸将各自回到岗位,做好抗击宇野军的准备。
当夜,一道消息从龙野城内传出,瞬间不胫而走。
“喂,听说了吗?因为置盐赤松家迟迟不出兵,赤松政秀大人准备谋杀赤松晴政大人呢…”
“什么,你在哪里听来的消息!”
“龙野城啊,他们派出来求援的快马说的,说是城里早都传开了。”
“实在难以置信,可是,为何要谋杀赤松晴政大人啊?他已是前任赤松家主了。”
“你忘了吗,赤松义佑大人可是与赤松晴政大人对立的,所以啊…赤松政秀大人要用赤松晴政的人头作投名状,献给置盐赤松家,以求援军解围啊!”
“啊呀,原来如此,可真狠辣!”
“那置盐赤松家出兵了吗?”
“不清楚呢,静观其变吧。”
“对了,此事乃是机密,你可不要说与其他人听啊。”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类似的对话一传十,十传百,不仅龙野城下,很快的整个西播磨都流传着这样的谣言。
起初,赤松政秀听到此消息时还不以为然,这种无厘头的谣言无需解释,不攻自破。
但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随着谣言越传越广,而受他庇护,居住在龙野城的赤松晴政‘正合时宜’地病倒时,他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