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入深
清宗坐在本阵内,身穿羽织,披着筱给他织的围巾。
不知不觉,出门征伐已经一个多月,在没有手机的年代,连听一下筱的声音都办不到,只能偶然传递家书,或者抚摸着围巾,回忆筱的温存。
“呼…”
清宗长长的呼了口寒气,搓搓手掌取暖。
本阵内,广濑国雄等浦上家重臣分左右而坐,周遭灯火通明。
一个以白布包裹的朴素木盒,安静地摆在桌子上。
“广濑爷。”清宗唤道。
广濑国雄应声在年轻武者搀扶下起身,走到木盒面前,双手合十,微微躬身,闭起眼睛轻喃一句:“抱歉。”
然后将木盒开启。
里面放着的,正是赤松政秀的项上人头——
可能是出于对原主最后的尊重,惠藤等人取其首级后,将赤松政秀的表情处理过,让他看起来很安详,只是像睡着了。
“唉…”
广濑国雄轻叹着,转身对清宗说:“禀少主殿下,确实是赤松下野守没错。”
此言一出,周边的浦上家武士皆是惊诧,纷纷交头接耳,发出各种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难以置信,有人感到兴奋,也有人觉得惋惜。
“安静。”清宗稍微抬手,让周围保持肃静。
旋即对广濑国雄点点头,示意可以了。
国雄便将木盒重新盖上,将白布包裹完善。
“惠藤、圆山。”
清宗转头望向跪在地上的惠藤、圆山。
他们发动谋反,讨取了赤松政秀后,留下家臣继续在龙野城内肃清赤松余党,而他们俩则亲率愿意投诚的几名赤松家臣,将赤松政秀的首级送到了浦上军本阵,以表投诚之意。
听到清宗的声音,二人连忙将头再低几分。
“抬起头来,此番有劳你们了。”清宗淡淡的说着,“只是,我希望这种事情,你们这辈子只做这一次。”
“少主殿下明鉴,我等真心投效,绝无异心!”惠藤与圆山浑身一颤,连忙纳首就拜。他俩已是弑主武士,名声已臭,若是清宗翻脸放逐他们,恐怕他们将无人敢用,只能当流寇山贼去。
“起身吧,”清宗摆摆手,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虽然这俩家伙弑主求荣,但说白了,不也是清宗让恶次郎去怂恿他们这么干的吗…
若非恶次郎从中作梗,惠藤这傻货,说不定现在还窝在屋里与侍女乱搞,圆山则烂在土牢无人理会。
但如此一来,清宗便只能强攻龙野城。
试想,当初溃败的宇野军在明石景亲的激励下,也能爆发出不俗的防御力。若是将龙野城逼急,赤松政秀带着剩余守军以死向搏,那得付出多少的代价才能拿下龙野城呢?
又或者,赤松政秀直接放火烧城,直接拉着龙野城一起葬身火海。
清宗费时费力去抢一个废墟,又有何用?
惠藤与圆山以及几名投诚的赤松家臣都站了起来,他们很是忐忑,无法确保现在的选择是否正确。
而他们很清楚,决定他们生死的,便是眼前这个年轻人。
清宗从他们充满顾虑的眼神里看到了许多,便对他们说:“你们将下野守的首级带回去吧。”
“这…”他们不理解清宗的意思,一般来说,取得对方总大将的头颅,应该好好地夸耀一番才对。
“我与下野守虽有血仇,但…逝者为重。”
清宗微微叹息,其实说起来,来自未来的他,与赤松政秀并无太大冤仇。
只是他知道,此乃战国时代,容不得他仁慈,若他不讨伐赤松,说不准哪天自己便被对方割去了脑袋。
这就是战国之世。
清宗望着眼下这些降将,继续说:“我准许尔等直到破晓前,仍为赤松家臣。趁此时间,与你们的主公赤松下野守好好道别,将其好生安葬。待破晓之后,尔等便是我浦上家臣,若是再敢与赤松家有瓜葛,或是藏有异心,且勿怪我冷血无情。”
说到最后清宗的语气渐渐沉落冰点,仿佛夜里的温度都骤降了许多。
“殿下…”
惠藤等人并没因为清宗后面的警告而畏惧,反而敬服于清宗的胸怀。
不但没瞧不起他们这些降将,还给予他们原主公足够的尊重。
这群武夫憋了半天,最终由圆山憋出两个字:“大义。”
“去吧,破晓后,我将入城。”清宗挥挥手,示意他们可以退下了。
“是!”惠藤等人齐齐单膝跪下,“清宗殿下,待破晓时份,我等必定隔道相迎。”
清宗微微点头。
惠藤起身上前,对清宗深深鞠躬,小心翼翼地把桌面上的木盒捧起,一伙降将转身便从本阵离去,快马赶回龙野城。
“清宗小子,当真就这么放他们回去吗?全砍了,我们直接占据城池不好吗?”
浦上宗资不解问,此时他就坐在清宗身侧。
这老头子没啥本事,但辈份高,在场就没有论辈份能跟他掰手腕的。
他往这一坐,便是定风珠,能让家臣们好好听话。
事实上经历昨夜痛宰宇野军,清宗在军中已立威,尤其那批跟着清宗冲锋的骑马武士,他们可是亲眼目睹了清宗的敢打敢拼,早已心悦诚服,即便浦上宗资不在,他们也愿意听清宗的。
“宗资爷,战争不是一味的打打杀杀。”
清宗微微一笑,解释道:“这些人都是地头豪族,我们即便夺下龙野城,可是龙野领内的乡民长久以来归属于赤松家,领民未必会认可我们的。”
这种情况也常见,那‘关东不死鸟’小田氏治,作战菜得要死,他的小田城也被多次夺走。
可他就像打不死的小强,总能把城池夺回来,正是因为他在当地极有人望,老百姓就听他的,谁来都不好使。
“所以,需要培养一批愿意效忠浦上氏的当地人,惠藤、圆山等等,就是很好的选择。另外,还有掌握着川岛乡的胖小子川岛赖隆。有这些人的支持,我们在龙野才能站得稳脚。真正做到,把根,扎到龙野城来。”清宗指着脚下的土地,笑着解答。
当即,众将皆恍然大悟。
清宗的思维并非征服,而是统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