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月与晨

白玫瑰枯萎了。

她闻到了。

好奇怪的颜色，非黑非白。

仿佛看不见。

有人过来了，越来越近。

不认识他，但他的眼睛和自己一样，都是金色瞳孔，像烛火。

奇怪，为什么知道他瞳孔的颜色？

他在摇铃铛？要我跟随他吗？

奇怪，为什么听不到铃铛声？

他拄着拐杖，她跟着他，沉默不语。

她想起来了，自己是聋哑人。

可自己什么时候失去了心脏？

想不起了，但她记得卡伦。

字面上的意思，她只记得卡伦两个字，不知道含义。

时间流动得好慢。

我到底在哪？

他在低语，金眸里有火。

他在说什么？她听不见。

声音渐息渐止。

不能忘记！听，仔细听！

那是修利语吗？似乎不是，但有点像。

“卡伦救了你一命。”他说。

枯萎的白玫瑰重新绽放。

她闻到了花香，想起了卡伦。

……

卡伦和洛琳娜站在月桂树前。

“怎么呢？”洛琳娜见他脸色难看，关切地问道。

“哑巴死了，被费尔南多算计了。”卡伦冷道。

洛琳娜微微皱眉，不是很喜欢他关注哑巴的举动，她刚想说点什么，卡伦忽然抬头，神色凝重到极点：“有东西过来了。”

第六感疯狂跳动着，不断警示着，是弑神级武器，卡伦很快就猜到了，费尔南多激活了它，现在他们被锁定了。

第六感的跳动越来越快，说明昆顿的飞行速度超乎想象，远远胜过天融，越来越近。

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危机即将降临，因为第六感反馈的信息告诉卡伦：无处可逃，必死无疑！

现在该怎么办？

洛琳娜感受到了压抑，紧紧抓住卡伦的手，小声安慰道：“别紧张，我在你身边，一切有我。”

卡伦深吸一口气，仰望夜空。

同一时间，月桂树内，无名之王猛然起身仰望夜空。

十七位被镇压的不死骑士不再嘶吼，完全安静下来，同步地仰望着夜空。

费尔南多背负双手、苏和马克呆若木鸡，皆仰望夜空。

所有人都仰望着夜空。

风儿吹得月桂树沙沙。

昆顿到了。

“吼！！！”

无名之王不再镇压十七位不死其实，他们咆哮着骑上红狼，踏着千军万马的步伐，高举着武器冲向昆顿。

他们彻底疯狂了。

心里最深处里的潜意识告诉他们，绝不允许有人摧毁米斯卡德。

“要撞上了！”卡伦和洛琳娜瞳孔缩成一团，目不转睛地盯着。

这是半神与凡人的较量！

夜暝美德团倾巢出动，十七位半神的威势何其恐怖？仅是余威就天地变色，浩瀚滚滚。

昆顿动了，那钢弦拧成的紧凑弹头在振动，一圈白环凝聚，拐出一个圆滑曲线，随着钢弦的振动逐渐加强，温度越来越高，白环越来越大，且颜色由白色变为红色，直至完全笼罩了十七位不死骑士。

无名之王注视着红环，十七位不死骑士不断消融，不死之躯带来的恢复速度远远比不上他们的消融速度。

天越来越黑，黑得不正常，他们的身躯慢慢虚幻，隐约衬托出十七道身影的轮廓，最后如火焰泉般炸裂，熔化的碎块纷纷雨落，在卡伦和洛琳娜脚边的地面化为泡影。

“他们死了？”洛琳娜不敢置信地问道。

“我觉得没有。”卡伦回道。

神怎会被凡人杀死呢？散落的碎块凝聚着漩涡，十七位不死骑士缓缓腾起，狼嚎悲壮，气势如虹。

团结、礼貌、贞洁、明智、牺牲、勇气、正义、怜悯、仁慈、感激、谦虚、真诚、幽默、孝顺、温纯、公正、勤奋。

生命信仰着十七种美德，信仰着他们，他们永垂不朽！岂能被凡人所杀？

他们凝视着昆顿，忽然齐齐后退一步，不是害怕了，而是恭迎他们的王。

无名之王拔出贝斯特尔，骑上红狼。十八头红狼里，这头红狼体型最大。

“那位王能行吗？”洛琳娜很担忧，如果王不能抗住昆顿，那他和卡伦....

卡伦深吸一口气，面对弑神级武器，他确实没有招。

红狼奔跑着，载着王，身后跟着十七位不死骑士，他们仿佛回到了过去，为月之武后开疆扩土的浩荡岁月。

十七不死骑士的消融速度太快了，未靠近昆顿就已融化，又再度复活重新驰骋。

只有无名之王的贝斯特尔撕裂天空，亦如曾经的他撕裂狂火。红环让王消融，但又很快自愈，完全无视昆顿带来的压力，毫发无伤。

贝斯特尔交叉于他双手，他无所畏惧，以最锋利的刃武、以最威严的姿态，撕裂所有入侵者，他忘了语言，忘了名字，忘了所有，但始终不忘自己曾立下的誓言：延续武后之意志，永远捍卫米斯卡德！

曾经的他终结落日闪光，现在的他理应终结凡人智慧，贝斯特尔所过之处，掀起空间碎裂的惊涛骇浪，一道道霎眼的源能像巨浪般拍打，整个世界仿佛惊慌失措。

但亦只是仿佛。

月亮高悬，冰轮依旧。

昆顿的红环扩大到极致，恰好两千公里，刚好笼罩米斯卡德。

然后，昆顿解体了，在一瞬间弹开，直到此时卡伦才发现，组成弹头的钢弦其实是由很多细小到不可思议的弦编织而成，每一根弦都小到肉眼无法看见，甚至可以用微观来描述渺小，包裹了整个米斯卡德，卡伦能看见，只是因为弦让他能够看见。

而那些弦由第八元素Ø打造。

弦在振动，永无止境的振动。

仿佛一首伟大的交响曲。

在此刻，卡伦的第六感几乎停止跳动，一浪又一浪迥殊振动带来了溃散。

危险危险危险！

红环笼罩着米斯卡德，完全显露杀机，两千公里范围内的无差别攻击。

卡伦看着自己的手，身躯慢慢消散，古特·拉里森的脊椎、风暴巨剑，甚至是奥雷利亚诺的圣腐印记，所有的底牌皆无抵抗之力。

洛琳娜看着昆顿，面无血色。

她回头看了眼卡伦，天地忽然安静了，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她红唇轻启，口吐一种神秘的语言。

第一次进米斯卡德时，她曾在棺材里口吐这门语言，那时候卡伦没听懂，但是现在听懂了，因为卡伦服用了金苹果，掌握了语言。

她说：“我不会让你第二次离开我。”

“请等一下。”卡伦试图阻止她，但却发现自己失去了声音。

这绝对是卡伦两辈子加起来所见过的最热血沸腾的一幕，洛琳娜的衣服一点点破散，她皮肤光润如水，柔软娇躯的每一寸都仿佛是由女娲娘娘精心捏造，白色长发散成青丝，缝于血肉的黑线飞舞。

她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竭尽全力掩盖着自己的娇躯，她颤抖地说道：“别看，丑。”

她讨厌自己血肉里的黑线，因为这会让相貌丑陋，影响在他心中的形象，她觉得自己不再需要黑线了，她拔掉所有黑线，体内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蠕动，就像病变的癌症。

后背撕裂，她开花了。

一朵血腥淋漓的红玫瑰，朱红脉络绽放赤舞，一条条绯色花瓣从跳动的蓓蕾垂背。

那花美得视之目眩，所有希世之巧都在振动中急骤地旋转。

红玫瑰包裹着卡伦，他想说又不知说什么，因为洛琳娜已经听不见了。

无名之王与不死骑士被定在原地，不再动弹。

“万感勋爵”帕夏无疑是一位惊才艳艳的伟人，为了杀死永垂不朽的神，他萌发了一个难以实现的想法——抹除。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世界由八十一种源构成，源充斥于空间的每个角落，帕夏将所有源视为一根根肉眼看不见的弦，超凡者凭借自身勾动弦，使弦发生振动。实力越强，振动越强，影响越强，反之亦然。

昆顿正在发生一种难以想象的振动，而那微观里的振动影响着宏观。

米斯卡德里的所有物质都跟着一起共鸣，速度以惊为天人的节奏持续提升。

组成世界的八十一种源都在疯狂加速，这是什么概念？帕夏曾推断过，不算组成宏观世界的源，比如石头、泥土、花草树木，每一秒钟都有至少百亿的源穿过自己的身体，只是这些源振动太弱了，要么速度太慢，要么质量太小，无法造成伤害，可以供超凡者催动。

但是现在这些源有振动了，并且在第八元素Ø的保护下，它们不会因速度过快而消亡。

它们的速度被推到极致，不可思议的速度带来不可思议的动态质量，又带来不可思议的源能，两千公里范围内，每一个点都在发生远超天融的源能爆炸。

但其实，源能没有意义，因为帕夏认为，纯粹的伤害无法杀死神明。

就好比眼前，无名之王与不死骑士在振动的红环里不断重生，虽然无力反抗，但他们永垂不朽，当昆顿的效果结束后，就是他们反击的时刻。

但没有反击的机会了。

昆顿的意义是抹除。

帕夏发现了光速有上限，发现了源能与光速有关，上限数值是多少只有她知道，别人不知道。

当速度无限提升时，动态质量与源能也无限提升。

将速度临界值比作“1”。

那么随着时间提升，两千公里内的物质速度为：

0.1

0.3

0.7

0.9

0.99

0.999

0.9999

0.99999

......

那么动态质量与能量为：

9

99

999

9999

99999

999999

9999999

99999999

999999999

......

虽然振动引发的速度永远无法突破那个一，但只要速度永无止境的提升，动态质量与源能也会跟着永无止境的提升。

那么，只有时间足够，动态质量与源能会达到一个不可能出现的数字：

∞！

当然了，想达到∞，昆顿引发的振动时间也必须是∞，这自然是不可能的，昆顿的振动只能持续两小时。

幕后操控的费尔南多很想问一句，到底是什么玩意在为昆顿的振动提供源能？

源能无法凭空产生，无法凭空产生，肯定有东西为昆顿的振动持续输入源能，但费尔南多不知是什么，但也没有关系了，他不需要明白，就当他是笨蛋好了。

两个小时时间，昆顿足以将源能提高至伪∞。

∞意味着什么呢？

那是可以击穿时间的数字。

世界失去了颜色，字面上的意义，就是颜色两字的定义没了，不黑不白不灰，空洞。

也许吟游诗人能为这种空洞重新定义一个颜色，或者说谁都可以来定义。

空间几乎没了，横跨两千公里的米斯卡德被压缩成一个点，终究是伪∞，所以剩了一个点的空间。

时间仍然存在，伪∞无法粉碎时间线，但可以将某个时间结点的因果结算终止，强行抹除。

包括王与骑士。

他们被缓缓吸入点，污染他们的圣腐被抹除，他们的肉体、灵魂与意识被空白占据。

不死之躯扭曲着、挣扎着，重复一次又一次，他们正在被振动从因果中擦掉，但却不知道这个过程正在发生。

首先被抹除的是十七位不死骑士，然后是实力更强的无名之王。

当污染圣腐被抹除时，当王慢慢被吸入点时，王看着由弦构成的红环，那里刻着《旧约》里的一个词语，王终于想起了自己的真名。

名字是....

名字...

名..

.

终归无闻。

费尔南多透过光屏目睹了全过程，他举杯邀月，慷慨激昂：“谁说神话英雄无法被凡人杀死？神明不过是一种更强大的生命体，他们绝非不朽，属于凡人的时代，开始啦！”

马克捂着断裂的右臂，苏甩着脑袋想要清醒，弑神级的昆顿连无名之王都能抹除，卡伦大人能活下来吗？

也许不能吧。

那跨时代的一幕，无一不在宣誓着，神话是旧时代的坟墓，当英雄走下山收尽苍凉之际，正是凡人爬上山散布星奕月晖之时。

月晖，多么形象的词。

伪∞无法摧毁一切，仍然有东西幸存，而那东西，就是光吧。

绝杀的奇点里，一抹辉光直冲云霄，抵达天空，架起月柱，并不断蔓延扩散。

那抹月之光芒越来越亮，越来越闪，跨过浩瀚的塔格沙漠，抵达了特雷。

特雷现在明明是晨曦，却突兀的出现月光，而且那光芒闪得居民们睁不开眼，亦如曾经维持八十一天的落日闪光。

图书馆馆长闭上眼睛，跪地祈祷，晨曦出现月光，代表月陨。馆长当初将教堂改成图书馆，不刚好印证了这一幕吗？

特雷某咖啡馆内，银发金眸老者与小白猫对立而坐。

魔鬼小抿咖啡，感慨道：“星月时代，终于落下帷幕。”

“喵喵喵。”小白猫抱着咖啡杯狂饮。

魔鬼看着窗外跪地祈祷的居民们，笑道：“或许多年以后，也有一群人跪地祈祷，他们敬畏欢欣地歌颂道：看呀，是帝国落光，接下来就是新纪元。就像更早之前，巨人忒慕萨摘下太阳，一群人跪地祈祷着至黑之夜的月亮。”

“月亮的死光与太阳的黄昏都是历史必然，神亦无法阻挡。”

“喵喵喵。”白猫歪着呆萌的小脑袋。

“你说洛琳娜呀？精通亡语的她的灵魂永远不死，况且那位存在可不会让她死。”魔鬼笑着解释。

“喵喵喵。”白猫继续发问。

“你问月之武后为什么不救米斯卡德？”魔鬼罕见的沉默了。

老者拄着拐杖，一步步走到咖啡厅门厅，直视闪烁的月光。

是啊，为什么不救呢？

武后呀，

无垠世界，星河浩瀚。

众生百态，供您差遣。

你为何偏偏选择米斯卡德？

你用昆顿的第十九种美德。

印证自己冷漠的神性。

断葬一个时代的痕迹。

难道只是为了照亮新纪元的....

死光？

【昆顿：无名之王的真名】

【第十九种美德：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