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傅锦年相遇那天,积雪没过了我的脚踝。彼时叛军入城,流民逃窜。
街上的乞儿众多,而我便是其中之一。
我的脚被叛军的马狠狠踢了一下,青紫一片,好不容易讨来的钱也被抢走了。
我以为我活不过这个冬天了。
而傅锦年这时却看见了我。
他朝我伸手时眼中的柔光,比那日凝结在雪上的暖阳还要眩目。
我是心甘情愿跟他走的。
「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
「莘以南,以后这就是你的名字。」
「以南明白了。」
傅锦年是这纪南城中富甲一方的商人,而且还是皇商。
他身边需要一个得力的人为他保驾护航。
而我便是被他选中的其中之一。
四十九个孩子,无数个训练的日夜,无数次任务出生入死,只有我活了下来。
唯一支撑着我走到最后的,是他。
如果他身边只能有一个人为他斩除障碍,那么这个人必须是我。
傅锦年在桌案边写字的时候,挥退了仆从,唤我来为他研磨。
他边写边与我交代这次的任务要求。
我仔细地听着,但心思和目光却都在他手边的茶盏上。
一瞬间的功夫,那茶盏被我一掌击飞,手上的动作甚至比脑子还要快一步。
他淡定地搁下笔,冷脸下令将刚才上茶的仆人关进地牢。
他无须多问,我也无须多言,我们之间的信任早已潜移默化生出了绝对的默契。
「那人交给你处理了。」
「是。」
不过多数情况下也许等不到我亲自出面。
纪南城首富,名正言顺的皇商。
想杀他的人实在太多。
但到最后,他们都会自觉了断,否则等待他们的,远比死要痛苦千万倍。
上茶的仆人果然自尽了,但他身上干净,半点线索查不出来。
这样毫无头绪的事,还是第一次,倒让我有些沮丧。
「家主,恕属下无能,那人身上干净,查不出什么。」
「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不急。」
他朝我温煦一笑,那眸中的柔软,一如当年。
有无数个瞬间,我清晰地感知到了,什么叫心动。
但我知道,我也只能是心动。
我配不上那样好的他,他温和,谦逊,无论何时都是那样淡然。
有匪公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听说对傅锦年芳心暗许的小姐闺秀们,多到可以绕纪南城两圈。
但自他经商以来,却从未有人见过他身边有过女人。
傅府年老的忠仆们都知道,家主一直有一个心心念念的白月光,
当朝贵妃娘娘,秦鸾。
「那时候她还不是宠冠六宫的贵妃娘娘,他也不是富甲一方的傅家家主,他们打小就认识,只是老爷和夫人不知道罢了。」
一些新来的小丫头总爱缠着老管家,一遍遍讲傅锦年当年和贵妃娘娘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傅锦年待下人向来很好,平日里的茶话会,八卦谈资虽说大多都在围绕他展开,但他从不介意。
「那时候啊,家主还只是个珠宝铺打下手的小厮,娘娘可是秦家嫡女,远近闻名的大家闺秀……」
「那他们为什么会走到一块去呀?」小丫头们不解地问。
「家主生得清秀,举手投足大有君子风雅,莫说是当年的娘娘,就连今日府上不懂规矩的小丫头,对家主一见倾心的都大有人在。」
小丫头们惊呼,似乎是发觉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羞得笑红了脸。
「家主会为了给她熬一碗刚刚好的药彻夜守在炉灶前,也为了可以送她一支独一无二的簪子,跟着老师傅没日没夜地学,最后划伤了手……」
老管家说到此处,叹息着摇了摇头。
「可一个是名动京城的大家闺秀,一个是身无分文的普通庶人,终究是云泥之别。」
「后来呢?」
管家摇摇头,望向远处的目光涣散,似乎想起了些遥远的往事。
傅锦年能从一个珠宝铺小厮一路走到今天,该是狠了心的。
可任他再如何努力实现阶级跨越,他永远也无法跨越那道高高的宫墙。
可执念的种子一旦种下,便只能发芽疯长,不死不灭。
小丫头们还在叽叽喳喳地问着别的,我无心再听,是时候去复命了。
我抬腿往他的书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