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范铮的锅

唐朝的枷,重二十斤,堪比翊卫、府兵穿戴甲胄一半的分量。

即便余春仁等人也不是弱到风摆柳的官员,戴上枷一刻钟,依旧撑得脸红脖子粗的,仪容什么的早就不存在了,脸上汗珠滚滚,双腿隐隐打颤。

百姓发出阵阵喝彩声。

看官吏受审、受刑,是草民的一大乐趣,除非是真受过那名官员的活命大恩,否则都是哈哈哈。

唐朝的重枷,在中国酷刑历史上,也有浓墨重彩的一笔。

胡人索元礼在枷的基础上,加厚加重,单枷四十斤,一曰定百脉,二曰喘不得,三曰突地吼,四曰着即承,五曰失魂胆,六曰实同反,七曰反是实,八曰死猪愁,九曰求即死,十曰求破家。

当然,李义府的处置,也略微出格了,如果不能顺利获得结果的话,恐怕自己要遭弹劾。

但是,抓刺史已经出格了,何妨再出格一些!

“来呀!让犯官对百姓跪下!”

李义府如野猫一般,眼睛闪亮。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喜欢折磨人,尤其是这种可以名正言顺出手的机会,难得啊!

御史台里虽然设了台狱,可李义府在御史台里根本排不上号,有机会肯定得拼命使。

余春仁满面屈辱,在辅兵强制的举动下,双膝着地,跪了。

跪和跪坐,完全是两个概念好吧?

起码,跪坐,膝盖下头是有蒲团或草席的。

膝盖疼,腰疼,肩疼,全身都疼。

但是,威武不可屈!

几名官员咬牙切齿地死撑着,鼻息渐渐粗如牛。

“每名犯官,准十名百姓依序在其枷上添砖加瓦。”

李义府眼珠子一转,坏点子立刻冒了出来。

围观的百姓立刻沸腾了,争先恐后地举手示意,请求这次难得的体验。

“李义府!你不得好死!”

枷上放置了十块砖的余春仁,发出最后的咆哮。

因为,后面他除了勉力支撑,连话都说不出来,一身里衣如同从河里捞出来一般。

“冤!”司寇崖等人只喊了一个字。

范铮轻轻拍额。

都是范铮的锅,在途中吹牛打屁,无意中与李义府说起,后来的监察御史李全交,创造的酷刑之一“仙人献果”,结果李义府硬是记住了。

还好玉女登梯、凤凰晒翅之类的绝活,范铮没瞎抖露出去。

事实上,李义府也还有点分寸的,不过一刻钟就让人卸砖卸枷了。

时间长了,是真会出人命的。

即便如此,卸了刑具的官员们,立马如烂泥一般瘫在地上了。

李义府发出如野猫般瘆人的笑声,范铮总算明白“李猫”这个诨号是怎么来的了。

官拉去州狱了,李义府开始审吏。

对吏员,李义府除了杀威棒,也没有其他措施,可之前收拾余春仁的手段,都落在吏员们眼中,于是一个个都老老实实招供。

然而,范铮与李义府更迷茫了,他们与死去的傅晟声交集不多,零星提供的资料,根本还原不了大致的原貌。

只有一名老录事史的话稍稍有价值,那就是:录事不是壁州人,籍贯好像与刺史相同。

审理暂时没有头绪,只能退堂。

“本想着可以摧枯拉朽,一下把结果审理出来,哪晓得人家手脚做得那么干净。”

李义府坐二堂里,烹制着雅州出产的蒙顶茶,有些郁闷。

此时的蒙顶茶,可是一流名茶,在后世有“扬子江心水,蒙山顶上茶”的美誉。

江心水不是指普通的江水,是指扬子江心的中冷泉,烹茶极佳。

范铮笑了笑:“也不是多干净。看看这极品茶,当知道余春仁家世不错,那么,与他同乡的傅晟声,受他家恩惠、为余春仁驱使,情理之中了吧?”

李义府放油、盐、葱、姜末、蒜泥、江米,手中的小勺缓缓搅动。

同乡这个理由很强大,至于受没受恩惠,不重要。

我李义府要他受,他就必须受,就算死了也得受。

唐朝的茶汤,虽然味道有点奇怪,五味杂陈的,号称人生真谛,但有一点值得称道,充饥。

起码范铮吃过一碗茶之后,有了几分饱意。

范铮才明白,后世一些地方坚持用“吃茶”这个说法,而不是“喝茶”,大约是沿袭了茶汤的习惯。

二堂翻完,两人进了三堂。

三堂是正堂官处理隐秘事务的地方,东厢房是刺史居住之地,西厢房是仆从起居室。

范铮轻笑,看了李义府一眼,两人敏锐地发现了问题。

余春仁这个刺史,身边居然没有一个仆从!

这不合理,连范铮身边都有孙九、陆乙生为庶仆!

找来钥匙开门,先进入余春仁的起居室,房间意外地简朴,除了一张桌、一笼蚊帐、一套桌椅,就别无他物,连马子都没一个。

“像苦行僧啊!”

李义府幽幽叹息。

矛盾之处在于,余春仁这个人,你无论怎么看都与清心寡欲这个词不沾边。

范铮四面游走,指节不时敲击在墙壁上。

李义府心头一动,脚步也在地面来回踏动。

折腾了许久,一无所获,两人掉头往仆从起居室走去。

似乎,除了一个比较高大的柜子,里面就是一些扫帚、撮箕之类的杂物。

李义府有些茫然,却见范铮的唇角微微翘起。

柜子上方,灰色的墙面上,隐隐有些烟熏火燎的烟尘气。

陆乙生长进了,知道跑出去叫翊卫帮忙。

几名翊卫合力将沉重的柜子移开,露出一个嵌入壁中的神龛,里面横卧着一尊笑容可掬、富态横生的佛像。

是弥勒佛,佛教过去、现在、未来三佛祖的未来佛。

如果是在寺庙里,弥勒佛与诸佛共享香火,绝对没有问题。

如果单独供奉弥勒佛,问题就大了!

梁武帝时,傅翕傅大士以居士身份,创立了弥勒教;

北魏宣武帝时,冀州比丘僧法庆,改信奉弥勒教,公然造反,称“杀一人者为一住菩萨,杀十人者为十住菩萨”,有平民与奴隶相随不足为奇,还有官僚大族响应就让人瞠目结舌了。

固然有社会不公等因素,但这个口号,不是为佛,是为魔了。

其后的历朝历代,都在极力清剿这个走上邪路的教派。

隋大业九年,高阳人宋子贤,以幻术召集弥勒教众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