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爷子刚瞅见窦晓婵仰起的小脸,话说一半就卡住了。
拐杖啪唧倒在地上,脸色憋得通红,咳嗽不止。
窦迟吓坏了,赶忙扶他在水池边坐下、抬手轻顺后背,颤声说:“慢着点,不着急,不着急啊。”
这家伙!
老爷子万一出个啥事儿,自己可是跳进沙河也洗不清了!
窦晓婵瞥了一眼,嘴里嘀咕:“没事儿,就是吓着了,喘口气儿就好。”
窦迟皱起眉头,有些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
这是犯病还是咋了?
他正要起身去喊人,就听见老人长长吁了口气。
“呼~”
何老爷子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脸色依然不大好看,手指颤巍巍的指向窦晓婵,问:“她……是你妹?”
“对,她叫窦晓婵。”
窦迟心里无奈极了,这一家子可真是够怪的,先是何璧喊闺女,再就是、老爷子怎可能被吓到?
小女娃儿皮肤娇嫩、模样又乖巧可爱,只要不开口说话,怎么也不至于吓人啊!
“咳咳咳……”
何老爷子一手撑在大腿、往前伸腰,吓得窦迟赶忙张开手护着,生怕老人家一不小心跌进水里。
“模样生得真俊,几岁了?”
几岁,几岁了……
窦迟心里还没想好,却见窦晓婵脑袋一歪,咯咯笑着:“五岁半,快六岁啦。”
“喔,五岁呀……”
不知怎的,何老爷子眼眶忽然湿了,颤着声问:“你、你为什么说,后院儿那小子是个倒霉蛋儿?”
“嘁。”
窦晓婵再次发出刚进门时,那一节断音。
窦迟生怕她语出惊人、再吓着老人家,伸手揽在怀里低声说:“好好说话。”
何老爷子面容和蔼,笑了笑:“不碍事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喔。”
窦晓婵刚才本要说话,只是被打断、脑袋瓜一时断了弦,扭头往后院方向看去,面色有些茫然:“那么大个倒霉蛋儿,你们瞧不见吗?”
窦迟尴尬笑了笑:“童言无忌,老爷子不要介意。”
“呵呵呵,这可不是什么童言。”
何老爷子撑着腿站起来,抬起胳膊、伸手晃了晃手腕。
厢房拐角位置,出来个五十多岁、身高将近一米八的中年人,头发半白、肩宽膀粗,拱了拱手:“老爷,窦少爷也在啊。”
这人窦迟见过几次,只知道姓赵,总是跟在老爷子身边、形影不离。
说是管家吧,可他又不管什么事儿。
但除了老爷子,即便是何璧的父辈也会喊一声‘赵叔’。
窦迟回礼:“赵叔。”
“去,备点茶果点心,再去将尊画请出来。”
“是,老爷。”
待老赵离开、何老爷子笑笑,把手伸到窦晓婵面前,慢声道:“请吧,咱们去堂屋儿坐下来,慢慢聊。”
聊?
有什么好聊的。
窦迟心里疑惑,但在何家老宅也不用担心什么,只得跟在一老一少身后,慢悠悠地进了堂屋。
八仙桌上,摆满了瓜果、糕点,五颜六色、看着都让人眼花缭乱。
即便夏天少见的果子,桌上也摆了几样。
窦晓婵神情淡然地点点头,吭哧吭哧爬上椅子,伸手就掰了根香蕉,眼睛看向窦迟:“蕉?”
“嗯,香蕉。”
她皱着眉头,从根儿上撕开果皮,盯着乳白果肉愣神,抬手招了招:“窦迟,你过来。”
然后,把手伸到他嘴边,“咬一口。”
窦迟咬了一口,不知这丫头搞什么怪,一边咀嚼一边说:“老爷子,小孩儿有点闹、莫要见怪。”
不是他故意这样说话,只是每次见何老爷子,总会不自觉的、就被带偏了。
何老爷子笑眯眯地坐在另一侧,“你兄妹俩,都挺好,挺好。”
窦晓婵见窦迟那口香蕉嚼了几下,又给咽下去,这才试探般小小咬上一口。随后坐下来,两条小短腿够不着地、晃啊晃,慢慢吃起了香蕉。
房间内一时安静下来。
窦迟本想问问何璧的事儿,但一想,何老爷子该是有其它事儿要提。
刚才还提到什么画,竟然还是说的‘请’字。
一幅画,需要用‘请’吗?
没听见脚步声,老赵就轻飘飘的打门外进来,神情恭敬地托着一副画轴。
何老爷子挥手说:“打开。”
“是。”
老赵小心翼翼地解开轴绳,先是托着画轴、慢慢垂下,尔后双手托住上轴两侧,桩子似的站在那儿。
“阿迟,去看一眼。”
窦迟答应一声,面色不解地走到画前。
整幅画宽约四十,长约米二,无题字、无印章;画面黑白该是水墨画,有山有水有人物、极为精致,一看就是出自高人之手。
只是那……线条好似有些特殊。
外边阳光照进来,眼睛稍一挪动,竟有一种人在动、水在流的错觉。
奇怪了,这画、怎么看着像丝线织就……
只可惜窦迟不擅书画,看不懂其中深意,“咳咳,老爷子,我、我看完了。”
何老爷子笑得有些诡异,提点了一句:“让你看人。”
人,人有什么好看的?
画中有两人,一大一小、一男一女。
大人看着该是二十多三十来岁,单手撑地坐着、只露出小半张脸,嘴角翘起像是在笑。
小孩约莫六七岁、扎一双朝天辫,手里捏着个什么东西,做出抬臂半挥的动作。
看了半天,别的没看出来,窦迟只发觉一点:老赵双手托着画轴,十多分钟整幅画一点儿晃都不打。
够可以的!
何老爷子再问:“看出来了?”
“看……”
窦迟无语,您有话直说,打什么哑谜啊?
见老爷子指指画,又指了指窦晓婵,问:“像不像?”
“……”
画里那小孩,有五厘米高么?
不过窦迟也没办法,长者赐、不敢辞……
看就看呗,也不会掉块儿肉。
脑门都快贴画上了,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看。
还别说,这回还真看出点儿古怪来。
眼睛盯得久了,那小孩的五官竟然越发清晰,像是要活过来一般。
那眉毛、那眼睛,挺翘的鼻子……
扭头去看窦晓婵、再去看画,又去看窦晓婵,窦迟猛地跑过去单手抱起,呵斥道:“干嘛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