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厨房,杨慕重新舀水,和好面,炒好卤,煮进面条去。
那四颗鸟蛋也统统打进锅里。
杨石头站在灶火边,仰头看着大锅,闻着满厨房的香味,不停咽口水。
春笋野菇面很快就好了,总共三碗。
杨慕端着碗,带着杨石头回去屋子里吃饭。
因为只有一个瘸腿的桌子,所以二人爬上桌子吃饭。
杨石头看了看自己碗里,嫩嫩的春笋,鲜香的蘑菇,滑溜的面条,竟然有两颗蛋!
杨石头伸脖子去瞧,姐姐碗里和另一个碗里都是一颗蛋。
他拿起小勺子,舀出一个鸟蛋,想要放在姐姐碗里。
杨慕摆摆手,让小豆丁自己吃。
这孩子太瘦了,得补充营养。
杨石头考虑了一下,没忍住对蛋蛋的渴望,快速塞进嘴里。
哇!好好吃!
接着,他快速往嘴里扒拉面条。
呜呜……太香了!
早知道姐姐做春笋香菇面这么好吃,他早就让姐姐做了!
床上的男人轻微的哼了一声。
没有蒜,正在看着美男下饭的杨慕一愣。
活了?
看来葫芦里的水,没毒!
这简直是太开心了!
男人张开眼睛,那眼眸从迷茫到深邃不过用了一瞬间。
杨慕心里一跳,好幽深的眸子。
男人原本长得就十分俊秀,浓眉、挺鼻、薄唇,再加上这双眸子,让人欲罢不能。
男人看见了杨慕,也看见了“呼噜呼噜”吃面条的小豆丁,最后目光盯着杨慕,却迟迟不说话。
当情况不明的时候,就不要主动开口。
杨慕被看得有些心虚,灿然一笑,道:“醒了就来吃饭吧。”
她拿着一碗面条,递给男人,自我介绍,“我叫杨慕。”
男人想,杨木?这名字……像个男人。
杨慕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垂下眼眸,他现在很虚弱,不能用真名,以防引来杀手。
林字砍一半是木,他在家里排行老大,那就叫个木大郎吧。
男人伸手去接碗,嘴里虚弱无力道:“我叫木大郎。”
杨慕瞪眼,“武大郎?”
男人没好气看了她一眼,纠正道:“木!”
杨慕歪头,好吧。
她看了看手里的面条,往前递了递:“大郎,吃面了。”
反正都是大郎,有什么区别?
木大郎这段时间没有进食,胃里空旷,适合细嚼慢咽。
于是他缓缓吃了一口面条,咦?味道这样好?
他又吃了一口,又吃了一口。
等他吃完的时候,那姐弟俩还在吃。
木大郎看着空碗,“……”
说好的慢慢吃呢?
“嗝!”
响亮的饱嗝,让木大郎瞬间社死。
姐弟俩同时转头看他。
木大郎微微红了耳垂,将空碗放在床边,声音细如蚊蝇:“多谢。”
他战略性闭眼,太尴尬了!
然后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杨慕都迷了,这么快就睡着了吗?
她还没有问他的来历呢。
嗯,睡着也好看!
杨石头很快也吃完了自己份的饭。
“嗝!”
他打了一个木大郎同款饱嗝,满足的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道:“姐,我次(吃)饱了!”
这孩子说话有时候吐字不清。
杨慕也快速把面条吃完,出去洗碗。
杨石头吃饱饱,坐在小砖头上,心里无比满足,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吃饱了。
他抬头看着在厨房忙活的姐姐,小小的脑子里,充满了问号。
为什么感觉姐姐不一样了?
院子里养着的大黑狗凑到小豆丁身边,用大脑袋蹭一蹭小豆丁的手,又蹭一蹭小豆丁的肩头,然后温顺的躺在地上,把饿得干瘪的肚皮露出来。
杨石头很快忘记了姐姐的异样,开心的和大狗玩起来。
杨慕洗着碗考虑着目前的处境。
杨家的名义当家人是杨除夕,发妻在生下杨东后就去世了,于是他很快娶了个后老婆,赵氏。
赵氏刚嫁过来的时候,装的人模人样,对杨东也还不错。等后来,她生了两儿子一女之后,看杨东就十分碍眼了。
不过杨东脾气是个倔驴,赵氏也不敢太苛待他。
杨东长大后,俊得很,偶然被土匪伍大碗的女儿曹小雪看中。伍大碗当即把杨东绑去山寨,当了压寨相公。
奈何杨东死活不做土匪,曹小雪又是恋爱脑,死了心和丈夫回村子里生活,土匪女大王曹牡丹和女儿彻底崩了,只当没有这个女儿。
其实,曹小雪跟着杨东,一直也没有个户籍。
直到那年征兵的时候,赵氏想要杨东去,杨东的条件,就是给曹小雪上户籍。
赵氏为了不让自己两个儿子去战场送死,只能花了十两银子,让族长和里正改了曹小雪的户籍。
所以,杨慕和杨石头,现在是真正的农户。
为了户籍,投奔土匪山寨这条路就不能走了。
话说回来,这位便宜外公还挺能捡东西。
捡了一个女婿,捡了一个外孙女婿,还捡了自己。
木大郎被伍大碗送来成亲的那天就昏迷着,伍大碗说,是半路捡来的,看着好看,就给她送过来做压寨相公。
老杨家自然是不同意的,赵氏还想要把这个养孙女卖出去,赚一笔彩礼钱。
可伍大碗是土匪,老杨家惹不起,只能忙活着给杨慕办喜事。
伍大碗参加完婚礼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谁知红事变白事。
原主的养母曹小雪第二天被赵氏逼着去河边洗衣服。
河水冲走了赵氏的裹脚布,曹小雪去抓裹脚布的时候,没站稳,就掉进了冰冷的河水里。
虽然她很快被救起来,但是还是病倒了。
赵氏不想出医药费,拖着不给治病,眼看着人就要没有了。
原主平日里软弱可欺,可养母和弟弟是逆鳞。
眼看着养母就要没命,原主忽然发飙起来,扬言要去衙门敲鼓告状。
赵氏这才不情不愿的让儿子去请大夫。
可惜,大夫还没有来,曹小雪就撒手人寰了。
曹小雪的尸体只停留了一天,老杨家人收了村里的份子钱,就将人用薄皮棺材打发了。
……
杨慕洗碗晚,进屋子里看了看木大郎,还没醒。
她坐在床边,悠悠的叹了口气,下意识抚摸着脖子上挂着的小葫芦。
她现在已经完全融合了原主的记忆。
这个葫芦,与前世自己的葫芦不论是形状还是大小都是一模一样的。
唯一不同的是,这个葫芦上,刻着一个“慕”字。
字体还是挺好看的,也不知道是谁刻的,原主忘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慕”字,所以原主才与自己前世一样,也叫杨慕,而不是老杨家人名字一样简单粗暴。
原主的祖父,除夕生的,所以叫杨除夕。
杨除夕的愿望是生四个儿子,所以原主的爹叫杨东、二叔叫杨西、三叔叫杨南。
杨南之后,赵氏又生了个闺女叫杨盼弟——期盼再来个弟弟。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也不知道是赵氏老了,生不动了,还是因为杨除夕老了,交不起公粮了。
反正,“杨北”这个名字一直没有用上。
杨慕发了一会儿呆,目光又扫去木大郎脸上。
木大郎喝了那葫芦里的水不但没有中毒,好像脸色还红润了不少。
这葫芦水应该是能治病的。
不知道她这种不生病的人喝了会不会有啥好处?
偷偷看看美男,确认在睡觉,杨慕“啵”的打开了小葫芦。
嗯?
空哒!
杨慕瞬间黑了脸,恶狠狠盯着床上的美男,就那么点水,都给你了!
你个败家老爷们!
木大郎在睡梦中感觉到一股杀气,瞬间清醒。
但是他并没有睁开眼睛,依旧佯装睡觉。
那杀气来的快,去得更快,因为杀气的主人,出去了。
木大郎缓缓睁开眼睛,她要杀我?
为何?
俄顷,院子里传来劈柴的声音。
“咚!”
“咚!”
“咚!”
……
木大郎听着有节奏的劈柴声,心说,这么大气的吗?劈柴撒气?
我没有招惹她吧?
“咚!”
“咚!”
“咚!”
……
枯燥而有节奏的劈柴声音像是摇篮曲,木大郎眼皮子打架,竟然没有了往日的警醒,再次睡了过去。
睡着前一秒,他怀疑那碗面条有蒙汗药。
杨慕直到把所有的柴火都劈完了,才觉得不那么暴躁了。
杨石头和大黑狗在院子里追着玩,传出阵阵笑声。
“吱呀——”
后院的门被推开。
一个身材姣好的中年女子走了进来,看到院子里的热闹,一翻白眼,道:“你个小灾星,克死爹娘的小祸害,谁叫你乱跑的?都把菜地踩坏了!”
杨石头本来还挺开心,一听这话,立马傻呆呆站在那里,不敢跑了。
完了完了,家里人回来了。
他们要打姐姐了!还要打我!
杨慕转过身来,手里握着斧子,冷冰冰看着进来的女人。
丁氏,二房杨西的媳妇,原主的二婶。
这位二婶倒是不打人,可她说出来的话像是冰刀子,专门往人痛处扎。
丁氏又高又瘦,长得有些风韵。
她扭着腰肢走过来,一指头点在眼神恐惧的小豆丁额头上,撇嘴笑:“小灾星,你活着干吗?还不如早早死了,免得连累我们!”
杨慕走过来,“啪”的一声打掉丁氏的手,脸色不善的看着她,眼神锋利,“呦,二婶这是去哪里找男人了?”
丁氏被打的手背红肿,没缓过神来,又听到了这般虎狼之词,不由得头皮一麻,恼羞成怒道:“你个不要脸的赔钱货,看我不撕了你那张贱嘴!”
她要扑上来。
杨慕“呼”的举起斧子,横在丁氏面前。
丁氏身形立马停住,盯着那斧子,似乎是不可置信。
杨慕上下看着丁氏,学着她刚刚尖酸刻薄的口气,道:“二婶头发蓬松,面带羞红,是谁满足了你?二叔也不在啊,难不成,是鬼?”
丁氏看着杨慕,只觉得又羞又气,她长这么大,吵架还没有输过!
丁氏深深的吸了口气,指着杨慕的鼻子,骂道:“也不知道大房哪里捡来的破烂货,竟然在我面前耍起威风来了!你怕是忘了你祖母打你时候,滋哇乱叫的时候了!”
杨慕呵呵一笑,道:“从前忍着,是因为我娘让我忍。如今我娘死了,我也不必忍了!我一个天生大力的人,比起练武的汉子也不差,还能让你们这一家子鸡零狗碎的给欺负了?告诉你丁氏,你日日在外面鬼混的事情,我要好好和二叔说说。”
丁氏气得直跺脚,指着杨慕道:“你这贱骨头,就是欠打!和你那贱皮子娘一个样!”
杨慕一巴掌甩在丁氏脸上,道:“老妖精,你再骂我娘一声试试!”
她举起斧子要砍人。
丁氏脸上顶着五指印,尖叫一声,抱着头跑了。
杨慕举着斧子,斜眼看着丁氏抱头鼠窜的样子。
就这?
也没啥战斗力嘛!
杨慕蹲下来,与傻了的杨石头平视,道:“还记得姐教你的不?”
杨石头愣愣的看着杨慕,小脑袋里除了害怕和问号,还有一丝丝的崇拜和憧憬。
杨慕伸手挼了挼弟弟的小脑袋,重申道:“以后,不要让人欺负你。不论是谁打你,都给我打回去!”
杨石头依旧愣愣的看着姐姐,似乎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答。
半晌之后,才在姐姐认真的注视下,轻轻点了点头。
等杨石头又去和大黑狗玩的时候,杨慕坐在磨盘上有些后悔。
说好的,要压制自己的脾气呢?
说好的,要装几天孙子呢?
这马甲还能不能捂住了呀!
她烦躁的抓着一撮头发,满身都散发着“老娘好烦躁”的暴戾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