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棺材沉的很,鬼知道最后会是谁躺在里面。”
李萧盯着眼前棺材抱怨说道。
当今武林谁也不敢断言金刚剑李承业与逍遥剑何叔籍谁的剑法更胜一筹。二人拜的是一个师父,学的是一套剑法,孰高孰低恐怕连他们自己也没法判断。然而算上鸳鸯剑法的话,别说李承业,便是天下所有高手也难有人是何叔籍的敌手。
可是这人人趋之若鹜,求破脑袋的剑法,自打问世那天起,便像天上仙子一样虚无缥缈,若隐若现,武林中人几乎只是耳闻却从未亲见。李萧更不例外。
那棺材摆在岸边,轮廓分明,黝黑发亮,与这黑夜浑然一体,显得神秘又难掩瘆人。李萧盯着它沉思良久,“哎,我李萧一个轩辕门的叛徒,一个死里逃生的平庸之辈,想不到能有机会亲眼见证李承业与何叔籍两位绝世高手的对决,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呀。”他又想:“如果我有他们二人本事的十分之一,别说回轩辕门找个师父问个明白,就是向师妹提亲都不在话下。”他忽然又想起被同门师兄追杀一事,自己像条狗一样狼狈逃窜,忍不住哀叹连连。随即伤心地说:“怪只怪我李萧没有丁点本事,说话没人信,打又打不过。才落得如今凄惨下场。”
他双手握拳,忍不住朝两侧脑门砸去。砸着砸着忽然灵光一闪,心想:“那李承业吩咐我背上棺材去树林里找他,我自然得去。但假如到时侯他们二人斗到两败俱伤,你死我活的时候,我岂不是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杀了他们,独占鸳鸯剑谱?”这一想法令他浑身一激灵,不禁感到既害怕又兴奋,旋即呸道:“呸,呸,我李萧枉自担了个叛徒罪名,又不是真正恶人,断不能干出乘人之危,杀人越货那等不要脸的事。”如此想来,仿佛绝世剑谱又与自己擦肩而过,顿时觉得人生索然无味,不如早日去到孤烟城了却残生。可他又不甘心,煮熟的鸭子飞了岂不可惜?转念又想:“万一老天爷开眼,让我得到鸳鸯剑谱,我只需要把它送给师父,他老人家自然会听我解释,原谅我的愚笨。到时摇身一变成为师父眼前第一红人,那些曾经欺负过我的师兄弟还不得齐刷刷跪成一排,向我磕头认错么。哦对,辛洋大师兄可免去一跪。至于夕月小师妹……师父他一高兴,还不主动把她许给我呀……”
他越想越觉兴奋,一股血气不自觉地涌上脑门,头顶竟然升起阵阵青烟。他摸着方才还觉瘆人的棺材,喃喃道:“这棺材越看越精致,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装得下他们两……”
那两字后面的话还没说出,胸口猛然剧痛,竟然喷出一口热血。李萧大为惊骇,以为是对师妹的思念情到深处,急火攻心。可胸口的剜心之痛如海浪般阵阵袭来,又如火烧般灼热,完全没有好转的样子。他急忙解开青衫,只见胸口通红一遍,上下起伏宛若鼓面,接着膝盖又觉的酸软无力,很快便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上。
李萧又是疼痛,又是惊惧,想不明白突然之间发生了什么。
他心里一惊,想起来李承业曾说过:“只要不听话,他就会变成世上最毒的毒药。”心想:“难道是那药丸毒性发作啦?”李萧好想问个明白,却痛的连嘴都张不开。只能在地上打滚。
那疼痛每过一秒便增加一分,直到了撕心裂肺的地步还不见底。只是奇怪,他体内虽似肠穿肚烂,身上的伤口却一道接着一道的渐渐愈合。好像所有的伤口都换到肚子里一般。
以往小师妹不肯理他时,李萧总觉得心痛难熬,以为这世上再没有什么伤痛能比得过心痛。然而此刻才恍然明白世上所有的痛都不好受。
他哀叹连连:“好痛,好痛,我要死了,老天爷你快让我死吧,不要再折磨我啦……”他身下草地已经被蹭出个大坑,连喘气都快没了力气。眼前光芒一闪,隐隐约约看见自己正在和小师妹在一片花草丛里嬉笑打闹。
又过了好一会,一只血掌忽然朝天举起,又迅速垂下。那切肤疼痛陡然间再次袭来,残忍地将他从昏死的梦里喊醒。
可怜的李萧眼里流出泪水,眼睁睁看着师妹的倩影渐渐消失。
乌雀在空中哀鸣,好像在为孤舟旁的他唱起悼歌。
许久之后,李萧浑身的赤红徐徐趋于白皙,在历经数轮痛晕与痛醒的交替轮换,此番再次醒来,竟然毫无痛感,仿佛大病初愈浑身竟然有说不出的畅快。他睁开眼睛,眼神憔悴,面色苍白,耳听见月下乌鸦的嘶鸣,只觉得甚是悦耳动听。
他喃喃道:“我这是怎么啦,此刻又在哪里?”他面露疑惑,好像全然忘掉了方才发生的一切。突然间,他耳边传来一声轻微的金属撞击之声,冷不丁想起正身处碧幽湖中。
……
那如瘟疫般极速蔓延的金属碰撞之声传到岸边,不再尖锐刺耳,而显得轻弱悠长,绵延不绝。李萧缓缓支起身子,捡起铁剑束在腰间。望着密林寻思:“都还活着。”
李萧不禁看了一眼那黑漆漆的棺材,说道:
“是时候把你送进丛林了。”
他举起棺材,扛在肩上,默默地往身前密林迈入。
落叶就像绵绵细雨,不住地落下。李萧的耳朵很是灵敏,很快便循着剑声找到音源。然而剑声近在眼前,他却怎么也寻不见二人身影,不免暗暗心惊不敢动弹。
那纷乱的落叶越来越多,越飞越乱。一会左右横飞,一会上蹿下跳。当中一片速度极快,如飞刀一般冷不丁擦着李萧的脸庞闪过,顿时将他从走神中拉扯回现实。他这才隐隐察觉到一丝灼痛,不由得联想起岸边际遇,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少时过去,除去脸上的一点割伤,李萧并没有感受到其他痛楚。那惴惴不安的心才缓缓放下。
他苦笑道:“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还以为又是毒药发作……”随即便卸下肩上棺材,放在地上,背靠一株大树稍作休息。
就在这时,一颗颗大树接连轰倒,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倘若此地是一闹市,定能吸引满街人的耳目。轰隆余音尤在,又响起一连串的叮叮当当之声,只见两道身影从天而降,一位穿锦衣玉带,一位着白衫布衣,各握一柄绝好宝剑。
李萧的心砰砰乱跳,赶紧藏到树后,悄悄探出半颗脑袋窥视起两大高手的巅峰对决。
“你当真不愿使出鸳鸯剑法?”李承业身躯甫定,开口问道,话中充满疑虑。“我先于你拜入师门,深得师父真传。只比华山剑法对你不公平。”
何叔籍苦笑,“叔籍是华山派的弟子,不敢用其他门派功夫。如果败给大师兄的华山剑法,我绝不会有一句怨言。”
李承业冷哼,“那样的话你又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你我师兄弟比了有一个多时辰,凭良心讲,你自认为能胜过我一招半式吗?”他顿了顿又道:“仅凭华山剑法胜我,也不是不可能。只要你会使断月剑法第十式。但它是掌门剑招,只有历代掌门才有资格研习。”
何叔籍点点头,“师兄说的是。”
李承业略微沉吟,故意激道:“不过师父极为偏爱你,说不定私底下偷偷教会了你。不然林师弟怎么会恨你入骨。”“当真教过你也不奇怪,我下山之后,掌门之位本来就该由你来坐。倘若你真学会了“一剑断月”,也不必恪守门规,不肯在我面前使出来。”
何叔籍微微一笑。那笑容之中竟然带着几分诡异。
李承业尤为厌恶这张笑脸,恨不得立刻把它划烂。他潜运内力,蓄于指尖。如一道旋风拔地而起,手中三十斤重的巨剑秒变成一根判官笔,送出一道又一道冷如寒冰的剑气,足足共有九道,威力更是一道胜过一道。
风起云涌,枯叶横飞。九道耀眼的剑气一齐射向何叔籍的咽喉。
何叔籍认得此招,正是断月剑法第九式“九月齐明”。这一式重在内功与剑招相融,转瞬间连出九剑,剑剑极快且一剑比一剑浑厚,变化多端,挡无可挡,破无可破。
然而李承业却不知道,这第九式虽然看似无解,却真真实实有一破解之招,便是那掌门剑招“一剑断月”。
只见何叔籍向后一踏,腾空而起,跃开数丈。那逍遥剑如长绢流动,柔似江水,竟然徐徐间将九道剑气悉数吸入本剑之中,待九剑归一,他陡然间在空中划出一道圆,那逍遥剑和残影虚实相间,顿时化成一道剑气,宛如夜空下的闪电,骤然劈中李承业的左肩。
何叔籍轻叹一声。他曾经对师父发过毒誓,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使用掌门招式,更不会用来对付同门。可眼下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他别无选择。
何叔籍反手将逍遥剑举在身后,那一袭白衫随风飘舞,看上去甚是风流潇洒,甚至于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娇柔。
昔日华山掌门任白凤看着少年何叔籍时总会忍不住叹气,认为他犹豫的性格终会害了自己。可他偏偏又最看重这位弟子,所以才在把他逐出师门那天,亲授了他“一剑断月”,至于是不是为了今日,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
李承业脸色铁青,完全没料到何叔籍竟然真的学会了掌门剑招,也没想到它的威力竟然如此强盛。但他并不像林云一样嫉妒何叔籍,他不在乎华山掌门之位,也由衷高兴他本事超过自己。可人生首次见识到掌门剑法却是出自三师弟手上,不免心中暗生失落。
当年任白凤刚接任华山掌门不久,那鲜卑第一高手独孤星便不请自来,上门挑战。那时任白凤尚且年轻,武学远没到宗师的境界。二人仅仅斗了十数个回合,任白凤便被独孤星的星月刀法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只是寻觅到一个破绽,凭着那断月剑法的第十式才小胜了半招。独孤星虽然是异族,但武学修为极高,便不再为难华山自愿下山去了。
李承业腋下冷汗直流,肩头不断有血渗出,沉声道:“你这一剑明明可以要我性命,却偏偏只刺中肩膀,为什么?是念及和我的昔日情谊还是因为婉玉的缘故自认有愧于我?”
无数武林高手闯入这碧幽湖挑战何叔籍,他从未手下留情,留有活口。可唯独今晚他仿佛又回到年轻时的自己,优柔寡断,不忍杀生。
尘土飞扬,枯叶纷飞。那尘土与枯叶犹在飞舞,挡在李承业和何叔籍身前,叫任何一方也不能看清对方的脸,更猜不透彼此心思。
何叔籍幽幽地说:“如果师兄破不了断月剑法第十式,就请回吧。师弟哪也不去,会一直在碧幽湖等你。”
李承业仰天冷笑,待笑声停止,才说道:“我只不过是右肩中了一剑,左手尚可使剑。此刻倒想用我学的一剑断月领教何师弟练的掌门剑招。”
何叔籍心里剧烈一颤,万万不敢相信他也习得了掌门剑法,这句话有几分真又有几分假实在难辨。他冷冷地盯着李承业,这才明白这位相熟的大师兄无比的陌生。论起剑招他略胜李承业一筹,可比起内力李承业却不输他。然而此刻他的心思并不在于输赢,他想不通的是,李承业如何也学会了开山剑法的第十式,毕竟从始至终他都没考虑过接任掌门之位师父也没打算传他掌门剑法。
李承业看破他的疑虑,冷笑说道:“师父连你这个叛徒都可以传授,当然也可以教我这个大师兄,你用不着不能理解。若是不敢以掌门剑法对掌门剑法,可尽管使出鸳鸯剑法,说实话,我更想用本派最上乘的剑法领教雪山派……哦不,是当今天下第一的剑法。”
何叔籍皱眉不语,心想:“不可能,这不可能。大师兄铁定会辞别华山,以师父的为人,是绝不会违背祖训传他掌门剑招的,除非……”
话到心头,他不禁感到后背一阵发凉。
李承业喝道:“何师弟,尽管使用鸳鸯剑法吧,也让我李承业开开眼界。”
听得出,他对这门只闻其声,未见其形的剑法着实感兴趣。
李萧藏在暗处,把二人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等到听见“鸳鸯剑法”四个字时,不由得怦然心动,兴趣一点也不比李承业少。世人总是把鸳鸯剑法挂在嘴边,却无一人真正见识过它的招式和威力。李萧自然也极想亲眼目睹一番这传出神的天下第一剑法。
何叔籍沉思良久,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李承业皱眉问道:“你笑什么?”
何叔籍道:“我笑自己老糊涂了,竟然不认得眼前的大师兄了,只觉得他好陌生,好可怕,竟然和那些鼠辈一样,也在打鸳鸯剑谱的主意。”
李承业一愣,满脸涨的通红,厉声道:“你放屁。我堂堂封疆大吏,会像你们武林人士一样,贪图一本剑法?想不到你到现在还不认错。”话音犹在,他已经飞身而起,徐徐间击出一道极快的剑气,正是那华山断月剑法的第十式“一剑断月”。
剑起声至,何叔籍只是脸色微变,身子却寸步不移。眼见剑气转眼将至,他忽然纵身飞起,迎面扑向那足已劈开华山的断月一剑。
李承业满脸震惊,不敢相信他会挺身硬接这一绝世剑招。心想:“除非你使出鸳鸯剑法,否则必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他却发现,何叔籍仅仅使出了一记既无变化也无内力的招式,决然不似什么高深剑法。
唯独只有一个快字。
然而,恰恰是这又简单又快速的一剑,竟然破了华山引以为傲的断月一剑。
当最简单的杀招快如闪电时,这一招也足已击败任何高手。
那断月一剑的剑气犹盛,却在眨眼间被逍遥剑撕开一道口子,一袭白衣的他与长剑化为一体,以流星坠落般的速度刺入李承业右侧肩膀。
李承业尚处在惊骇之中,忽然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鲜血顿时从两侧肩膀滚滚流下,不禁手掌一松,任由宝剑掉在地上。
何叔籍一剑刺穿李承业肩膀,收回长剑仍然不愿取他性命,反而转头望着那木牌说道:“你左右肩膀均已受伤,倘若还不肯处理伤口,任由鲜血流落,恐怕会有性命之忧。所以大师兄请回吧,回到你的公府。”
李承业反倒变得比方才平静数倍,徐徐道:“如此简单的招式就是鸳鸯剑法?”
何叔籍说道:“大师兄,如果我说当年夺走剑谱的人既不是我也不是虚灵和尚,你相信吗?”
李承业一愣,随即呵呵冷笑,“笑话,难道你想告诉我还有第三人不成。”
何叔籍摇头,“没有,不过有些事确实难以解释,直到现在我还不能完全想通。”
“莫非他和我一样,也是被人冤枉的?”李萧暗自惊奇,窥见何叔籍情真意切,不像撒谎,不由得脱口而出。他声音极为轻微,距离何叔籍与李承业又远,几句低语根本不会被人听见,哪曾想何叔籍常年幽居丛林,听觉早已变得异常灵敏,哪怕数丈外掉下一根针也逃不过他的耳朵。只见他耳廓微动,脸色骤变,一双原本清澈的目光突然阴厉,狠狠瞪向李萧方向,同时双脚也迈了过来。
李萧慌忙缩回脑袋,吓得大气不敢喘,万万不敢相信竟然被人发现,暗道:“遭啦,遭啦,这下该如何是好……”
何叔籍边走边沉声说道:“想活命的话赶紧滚出此地,别叫我看见你的影子……”
他的脚步越来越近,踏踏声仿佛响在耳畔,李萧现在哪里还有力气逃走,双脚软的就像一滩泥。
李承业自然也听到了李萧的声音,却很好奇何叔籍为何会对他感兴趣。眼见他心思全然不放在自己身上,于是暗中强提一口真气,催动全身内力将金刚剑蹬飞,立时如穿云之箭射向何叔籍。
何叔籍的目光确实尽在树后的人,压根没有防备身负重伤的李承业。等到他风声袭至耳边,猛然醒悟,却已经为时已晚,尚未回转过身,那金刚剑悄然刺入他的咽喉。
长剑入喉,何叔籍的目光却犹在李萧身上。
高手对决,任何时刻的分神都会害了自己性命,哪怕一分一秒都不行。
……
月亮缓缓爬出天幕,晨风四起,黎明将至。
密林遍布尘土和落叶,仿如中了魔咒,陷入令人窒息的静止。李承业突然仰天大笑,那尖锐的啸声回荡在林间,震得李萧头痛欲裂。他用双手死死捂住耳朵,恨不得立刻逃离此地。
秋叶成丝,徐徐飘落。何叔籍惨白的脸仍然望向李萧方向。鲜血从他喉咙喷涌而出,染红白衫,染红了脚下尘土。
李承业收住啸声,仿佛长长地出了一口恶气,以至于完全忘记自己北国公的身份。他咒骂道:“你这恶贼早该有今天了,我忍了十八年,让你多活了十八年,漫长的十八年啊。”
何叔籍没有回话,因为他再也无法开口。
“何叔籍已经死了,你不必再躲躲藏藏,快出来吧。”李承业说道:“那口棺材带过来吗?”
这一次显然问的是树后的李萧。
李萧探出脑袋,吃吃答道:“带……带……带来啦。”
他走出树后,打量起何叔籍和李承业,寻思:“想不到李承业废了双手还能反杀何叔籍,果然功夫了得。”他转念又想:“一个死了,一个重伤,这难道不是抢夺鸳鸯剑谱的天赐良机吗?可是……李承业废了双手尚能杀死何叔籍,我本事远远不如何叔籍,一旦失手岂不是自寻死路……”
李萧想到出神,脸色一会忧一会喜,颇有点像受过刺激的疯子。
李承业右手完全使不上力量,只靠着左手勉强拉住袖口,试图扯下两截破布包扎肩膀伤口,尝试几下均以失败告终,嘴里哼道:“臭小子发什么愣?赶紧过来帮我一把。”
李萧回过神来,这才发现李承业一双眼睛瞪的又圆又大,正怒视着自己。他赶忙识相地跑了过去,从自己衣服扯下几块破布,缠在李承业肩膀上。
李承业说道:“小子也算助了我一臂之力。有什么要求就尽管开口,全当是你该得的赏赐。”
李萧心想:“我想要的自然是那鸳鸯剑谱,只是你肯给么?金银珠宝又不能换得师父宽恕,要了也没用。”他眼珠一转,打定好主意后说道:“我是轩辕门的罪人,什么赏赐也不要,只求能留在碧幽岛上度完余生。”想了想又说:“哎,那药丸发作后的滋味实在太难熬了,要是能有解药就好啦……”
李承业说道:“解药我可以给你,不过你得替我再办两件事。”
李萧心里不快,讪讪地道:“前辈吩咐就是。”
李承业说道:“你去把他的脑袋砍下来交给我,再把尸身装进棺材里。”
李萧一怔,吃吃地道:“人都死了,这……这又何必?”
李承业脸色一暗,沉声道:“让你做就去做,不该问的别问。”
“是,是,是。”李萧连着说了三个是字,继续说:“何叔籍是江湖恶人,武林败类,本该五马分尸,只砍掉脑袋真是便宜他了。”
李承业道:“好,说得好。”他一时激动,不小心扯到伤口又惹来一阵剧痛。等他长吸一口气后,才道:“另一件事我要你为我寻找一本剑谱,想来你也听过,就是雪山派的鸳鸯剑谱。”
李萧啊地一声大叫,差点没开口骂他。心想老不死的也敢和我抢剑谱。但他不敢当面挑明心思,害怕惹来李承业报复,于是闷闷不乐地提着剑走向尸体。
他举着铁剑在何叔籍脖子上比划了几下,正要动手却听见李承业叫道:“慢着。你先搜一搜他身上,看看剑谱在不在。”
李萧表面上答应,身子却故意挡住他视线,不让李承业瞧见自己的所作所为。他的两只手在何叔籍身上一边乱摸一边暗忖:“我得想个法子夺走剑谱。”
李承业偏动脑袋,依然看不到李萧举动,几番尝试起身又立即扯动肩膀伤口,只好坐回地上,喝道:“你往旁边站开一点。”
“是,是,是。”李萧挪开一步,又作势重新摸了一遍,忽然大叫:“找到啦,找到啦……”
李承业心头一喜,急忙问道:“是不是剑谱?”
李萧答道:“是一块手帕,上面绣着梅花,简直好看极了。”其实,他不过是有意要戏弄李承业一番。
李承业听说只是块手帕,大失所望,说道:“你再仔细搜搜,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东西。”
李萧摇头说道:“没有,我上上下下摸了好几遍,全身上下确实只有一块手帕。”
“裤裆里呢?”李承业并不死心,又问道。
李萧脸色一沉,说道:“那更没有。”他实在不理解李承业如何会认为一个人能把剑谱藏在裤裆里。
李承业上下打量着他,忽然说道:“你把衣服脱了。”李萧吃惊问道:“让我脱衣服干嘛?”李承业道:“叫你脱就脱,别废话。”
李萧随即反应过来,他这是要确认自己方才是否私藏了剑谱。只好极不情愿地脱光衣服,只剩下一件短裤头。
李承业又道:“把短裤也脱了。”
李萧心想:“天啊,他又在怀疑剑谱藏在了我裤裆里。魔怔,魔怔……”于是尴尬地把短裤拉到膝盖,旋即穿好。红着脸道:“这回总可以了吧。”
李承业此番上岛的目的虽然是为了了断他们二十年的恩怨,但既然鸳鸯剑谱在何叔籍手上,他身为习武之人,自然也有心据为己有。此时恩怨虽然已经了结,可剑谱依然没有到手,他如何肯甘心。奈何受了重伤,急需返回金城疗伤,只能依赖眼前这位陌生青年。他问道:“你叫李萧?”
李萧点头。
他又问:“黄杨干的徒弟?”
李萧先是点头,随即摇头,说道:“现今不是了。”
李承业沉吟片刻,开口说道:“李萧,你吃了我的药丸,只要听从吩咐就不会害你性命。但十日之内必须吃下解药,否则发作起来先要经受肝肠寸断,生不如死的痛苦,最后则会肠穿肚烂而死。不过你大可放心,本公方才答应过要给你解药,绝不会食言。”他顿了顿道:“七日之内,你把何叔籍尸身和鸳鸯剑谱送到金城公府,到时自然会有人给你服用解药。”
李萧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明白李承业的用意,不禁大为光火,暗自骂道:“该死的李承业,亏你享誉武林,又是一城之主,竟然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来整我。想来这一切早都在你的算计之内。”他心里面虽然一百个不乐意,脸上却装出无辜的表情说道:“把这恶人的尸体送到北国公府理所当然。可是鸳鸯剑谱又不在我身上,哪有本事一并送去呢?”
李承业冷冷道:“你是个聪明的人,不需要我教你如何寻找剑谱,你只需记住,十天之内,北国公府里见不到尸首和剑谱,你就别想得到解药。”
李萧无可奈何,答道:“我照办便是。”
李承业接着说道:“这把剑你也一块送去公府。”他瞪住李萧,话锋一转,道:“你应该早已知道我是谁,多余的话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李萧只是点了点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心想:“李萧啊,李萧,该说你幸运还是不幸呢。”
李承业运了运气,总算一时止住肩头伤口。他艰难起身不再说话,独自往丛林外走去。
李萧犹在思来想去,眼睁睁看着他背影渐渐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