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元休这才明白,吴子仪为何要用线香将五鬼的壳体从她身体里引出来。
她这副模样,莫说几天,只怕连一个时辰都支撑不下去。
许元休虽然早有预料,也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他深吸了口气,然后屏住呼吸,定了定神。
然后捏起一张符,瞅准一个鬼首的影子,将符贴了上去。
这张符一沾到她的肚皮,立刻发出耀眼的红光。
许元休手掐法诀,快速念出一段咒语,然后右手拇指紧紧扣住小指,并拢食、中、无名三指成剑形,向前一指。
一道法诀,打在符箓之上。
法诀打在符箓上,如同往滚烫的油锅里泼进一杯清水,登时炸了开来。
无数的红光,如同火焰一般,升腾而起。
贴在上面的符箓,好像也在这一瞬间,便燃烧尽了。
许元休却并不惊慌,他左手呈爪,左臂向前直伸出去,口中斥道:
“上有生德,府有冥志。还不速速现形——”
说着,左手猛然向后一抓。
“嗷——”
那张被红光淹没的符箓,随着许元休的这一抓,直接被抓了出来。
符箓上,还紧紧贴着一张黑色的鬼首。
鬼首的面容被沾得都扭曲了,两只猩红的眼睛,一上一下地错位开来。
它一双瘦小的胳膊和鬼爪,不停地向虚空之中抓着,好像溺水之人、想要抓到一刻稻草。
然而,那张看似平平无奇的符箓上,好像有着巨大的吸力,将它的一颗脑袋、半个身子、两只胳膊,不断吸入符中。
这一举动,显然激怒了五鬼。
其余四只连在一起的鬼首,携带者身后一个巨大的黑影,突然愤怒地向许元休扑来。
速度之快,连许元休竟然都躲避不及!
然而,那带着鬼首的巨大黑影,刚刚沾到许元休的衣襟之际,像是碰到了一块极坚硬的钢板,直接被弹了回去。
许元休冷笑一声:“硬撞镇邪符,你们也是很有勇气。”
他说着,右手拿起床上的青铜笔,就在虚空之中一划。
一道弧形的黑线,竟凭空出现,就像是这空间上,突然被割裂了一道口子。
许元休口中喝道:“斩——”
黑色弧线直接斩下,似乎将虚空都斩断错位了。
被符箓粘住的鬼首,连同他一双胳膊和腿、连带着半个身子,直接被从“五鬼”身上斩断了。
“嗖”的一声。
在跟本体斩断的一瞬间,它整个身子,一下子就被吸入符箓中。
许元休左手抓住此符,右手又抓起一张符,两符相对,重重一拍。
两张符箓,并为一体。
符箓中央,鲜红的血字之中,只留下一个黑色的鬼首影子,和两只红色的眼睛。
一张鬼丁符,成了!
许元休一次成功,心中大定。
此时,吴子鸢的肚子似乎缩小了一些。
肚皮之下,原本的“五鬼”,只剩下了“四鬼”。
四鬼蜷缩起来,似乎有些畏惧。也正因为此,吴子鸢的肚皮又缩小了一些。
许元休盯着它们,冷笑了一声,再度拿起一张符。
他依法炮制,许时之后,五张“鬼丁符”便落在眼前。
而吴子鸢的肚子,则完全塌缩下去,恢复如常。
肚皮上的鬼首印记,也完全消失不见了。
就在许元休松了口气的同时,一股恶臭的气味,冲鼻而来。
许元休下意识地皱着眉退后两步,同时将床上的五张鬼丁符抄入手中。
吴子鸢则突然从床上弹起,扑到床边,大口大口吐了起来。
许元休四下扫视一眼,不见其它异状,当即从屋中退了出来,直接退到门口,将门打开。
门外,吴子仪和丁宝依旧站在门口两边。
两人看见许元休,立刻将目光转过来,露出询问之一。
许元休点点头,道:“好了,你们进去吧。”
两人大喜,道了声“多谢”,便急忙抢进屋去。
吴子仪进屋之后,顿住脚步,然后将房间里的灯烛重新点亮。
丁宝则直接扑进了内屋,去看他妻子。
不大一会儿,房间里重新明亮起来。
吴子仪又来到门口,情不自禁地拉起许元休的手,邀他进屋。
许元休不着痕迹地将手抽出来,跟了进去。
两人分别落座,吴子仪再度道谢之后,两人便攀谈起来,许元休则趁机向他打问起紫焱宫的情状。
紫焱宫开山立派两千多年,比朝生观的历史悠久多了。
门中弟子数千,不如朝生观,然而其筑基期弟子,却远较朝生观为多。
按吴子仪的话说,紫焱宫虽然实力强劲,却相对比较佛系,极少在外招惹是非,因此在九州之中,名气并不如何响亮。
不过,紫焱宫也几乎从不从外界招收弟子。
紫焱宫创派两千五百年,而且主修双修之道,这么多年开枝散叶,单是自家的弟子都招收不过来,又何须像朝生观一样去外面选拔弟子?
听到此处,许元休微微有些失望。
相对而言,这紫焱宫看起来,在诸多道门之中似乎还算良善。
只不过他作为一个外人、尤其是朝生观弟子,想要重新拜入紫焱宫的话,只怕是极为困难。
两人说话间,丁宝扶着吴子仪,从内屋走了出来。
吴子仪已经穿好了衣服,身体看起来还算有些虚弱,一张脸也很苍白,不过眉宇间倒是恢复了几分神采。
两人走到许元休面前,直接拜倒,以大礼叩谢。
慌得许元休连忙将两人拉起来。
丁宝眼中已经浮现出了泪花,握着许元休的手,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还是吴子仪站起身来,将两人拉开,笑着道:“好啦好啦。大恩不言谢,今后许兄但有所需,我们皆供其驱使,如此才算报答。”
“诶,吴兄言重了。”
四人分别落了座,丁宝再度说道:“我先已让下人准备了酒宴,许兄千万要赏脸,多住上几日。”
许元休听了,微笑不语。他倒是有这个心,不过,想来恐怕不大可能在此多做停留。
吴子仪则道:“方才攀谈之时,我看许兄对我们紫焱宫似乎颇感兴趣。若是有暇,可以到我们紫焱宫做客,盘桓些时日。这一点,我还是能做主的。”
许元休听了,颇为意动,目光转了过去,刚要说话,脸色刷地一变,突然顿住了。
吴子仪仍坐在寿星图下,他的左胳膊,就放在旁边的条几上。
而条几上,在寿星图的中央正下方,摆着一只精致的香炉。
香炉中,插着一支细细的线香。
一道细细的青烟袅袅而升,从寿星图前经过,一派祥和。
许元休惊立而起,伸手指着那香炉问道:“谁又把香点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