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无题——她的存在

——“如果一个人不见了要怎么证明她的存在。”

——“或许我们前世就在一起。”

季清越时常想。

如果这一切都是梦就好了。

醒过来时,季清越一时分不清是在哪里。

迷蒙的视线被光侵入,雪白的墙壁代替了自己在BJ的那座小小的爱巢,明明和枕边的女孩倾诉完爱意后相拥而眠,醒来时手往边上一摸却抓了个空。

往常该在自己身边暖呼呼睡成一团的人并不在。

季清越直觉不对,思绪还没有清醒,手就已经又往边上探去,四下一摸。

然后就被手背上拉扯的疼痛感扯地微微皱了眉,没忍住轻轻嘶了一声。

“你醒了。“听见动静,有人快步走到了床边。

季清越眼望去,是跟在自己身边的经纪人。

好怪。季清越拧起眉。他明明今早没有通告,也告知过所有人不要过来,为什么经纪人会站在自己床边。

手背隐隐作痛,季清越把手伸出来看了一眼。

手背上扎着吊针,因为刚刚的拉扯针被扯得有些松动,绑在上面固定用的白色胶带松了一点粘在了一起,这会儿因为季清越的乱动也有点

血液回流。

“诶……”经纪人看出血了,企图制止。

季清越四下看了一圈,是医院。

“你消停一点儿吧,刚退烧就别逞强了。”

季清越一顿。

经纪人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拿来保温桶,一边把里面的东西一层一层取出来放在床头柜,一边嘴里面絮絮叨叨个不停。

“我就说应该招个助理,好歹你生病了还能有个人叫,这六七月的天气这么热,你空调开十六度,你不生病谁生病。”

“只可惜公司不给招,我报告打了十几遍也没个音信儿……”经纪人摆好了饭菜回头去拿勺子和筷子,“所以你还是消停一点儿,我最近也忙不一定能有时间过来看你。”

话还没说完,经纪人拿了勺子转过身,就看见自家平时乖得很的艺人,正在皱着眉用力拉扯自己手上的针头。

白色的胶带已经挤成了一条细绳,针管被暴力拔出来,红色顺着破裂的血管外溢,手背上已经星星点点,更别提手背已经青紫了一小片淤血。

季清越只觉得是在做梦。

经纪人的话那么耳熟,耳熟到即使他不听见“六七月”这几个字,也能明白过来。

六月底七月初的一次,他打球回去之后睡觉时忘记把空调调回适宜温度,罕见地把自己搞生了病,去医院挂了水,还被经纪人赶过来一顿骂。

那个时候经纪人口中的话语,与现在眼前这个,完全吻合。

因为觉得是在做梦,所以季清越做出了拔针头的举措。然而手背上尖锐的刺痛感和经纪人扑过来一把扯开他手的力道都清清楚楚地告诉他。

季清越,你不是在做梦。

“季清越你是不是疯了!”经纪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家艺人在做什么。

艺人的五官和手总是要格外注意一些,稍微有点疵可能都会影响今后的戏路,更别说季清越这张足够拿出来吃一辈子的脸。

结果偏偏把手搞成这样子。

结果眼前的艺人没有说什么,只是扯了张纸擦了手背上的血,起头问自己要手机。

经纪人原本就气,听见自家艺人开口就要手机的话语更是气得不行:“你要手机干什么。”

季清越眼瞥了经纪人一眼:“给嘉倪发早安。”

这是两个人在一起后的小习惯,每天发早安,风雨无阻。

然而下一秒经纪人的脸色就古怪起来原本布满怒气的脸硬生生扭曲了一下,被疑惑和不可置信占据,像是听见了什么大新闻。

季清越看见经纪人松开了自己的手腕,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服,非常严肃认真,但困惑地开口:“清越,嘉倪……是谁?”

季清越只觉得跳得好好的心脏突然停了一下,紧接着就是铺天盖地尖锐的耳鸣。

没有理解经纪人的意思,季清越皱眉:“你说什么?”

经纪人也疑惑:“我问你欣欣是谁,是男是女,要不要我提前准备公关预案。”

太阳穴一突一跳,季清越按在床单上的手指握紧,指骨泛着白,指甲陷进肉里,手背上的针眼绷开,血珠又顺着伤口冒出来。

心口有些憋闷,季清越低着头重重喘了一下,才勉强捕捉到一点空气。

经纪人已经吓傻了。

自家艺人好端端地突然脸色苍白起来,痛苦地眯起眼睛,原本板正的脊背弯曲下去,连呼吸都粗重起来。

整个人揺揺欲坠,像是一瞬间就垮塌了一样。

穿着病号服的男人起头,眼底泛着细密的红,声音闷在嗓子里带了哑:“……把手机给我。”

经纪人看了一眼季清越不太好的状况,迟疑了一下:“你都……”

“把手机给我……”谁知下一秒男人却突然暴起,手背上青筋凸起来,声音很大,尾音在病房里回荡了几下,直接透过门传到了走廊外。

见对方不动弹,季清越自己下床去包里翻找,生病后的身体难得有些虚弱,刚刚发脾气又消耗了不少力气,只是下床去拿个手机,季清越却觉得自己好像一点劲儿也提不起来。

路过经纪人的时候季清越站住了脚步,视线淡淡望过去,估摸着如果经纪人站要来拦自己,自己用所有力气一拳把他揍趴下的胜算有多大。

但经纪人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让开了身体。

拿出手机,季清越坐回床上,拿着充电器给已经没电关机的手机充电。

刚刚那一场脾气发得在别人看来多少都有些莫名其妙,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病房里面的气氛莫名僵直起来。

门外听见动静前来查看情况的护士打破了僵局,看了病房里面的狼藉非常不满地开口:“病人还在生病,能不能不要喧哗,手上的针也扯了,又要重新扎,陪同人员怎么回事,出来一下。”

季清越沉默地看着黑屏的手机没有动静。

经纪人站起来,无声地出去了,门轻轻一声,是门锁合上的声音。

季清越看着手机,看着上面充电标识一圈一圈地亮,数着秒数等待着电慢慢充进去。

太多的信息压得季清越不知道今日何夕,像是坠入了一池混沌的沼泽,粘稠的水慢慢憋出他胸口的空气。

手机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一直到护士重新来扎针,季清越都保持着那个动作没有动弹。

针头从另一只手的手背送进去,季清越看也没看一眼,贴着棉花的手拿着手机,只等充了几格电就急匆匆打开。

时间一分一秒都格外缓慢,手机界面跳出来,季清越解锁,点进去微信界面,去寻找那个一直放在置顶的联系人。

置顶却是一片空白。

季清越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捏了一下手机框,又点进去搜索框搜索联系人。

从昵称到 ID,最后到微信号,一点一点的搜索,最后却都是石沉大海渺无音讯。

每点一次退出,每点一次返回,季清越的脸色都会更苍白一些,每一次的无功而返都是一场足够让季清越失措的酷刑。

抖着手退出,季清越点进来圈里和自己一起录过很多综艺的知情人好友的聊天框。

【老秦,嘉倪好像把我删了,你能把她名片推给我吗,我不知道为什么被她删了。】

语无伦次,手足无措,自欺欺人。

手机叮咚一声,给季清越判处死刑。

【清越,嘉倪……是谁?】

这一晚娱乐圈很多人都觉得那个叫季清越的人好像不打算在圈子里混了。

每一个联系人都被问有没有一个叫做“嘉倪”的人的联系方式,因为忙没有及时回消息的就会在凌晨被电话轰炸,电话那边的人语气颤抖又充满希冀,只是一遍遍地重复着同一句话。

“你认识林嘉倪吗?”

你们还记得林嘉倪吗?

语气如同困兽,喘息着的声音顺着话筒传过来,急切又模糊,像是落水的溺水者在倾尽全力的求救。

迷失的失语人像每一个过路人比划,寻找着一个可以看懂他的话的人。

但大家只觉得,这个叫季清越的,是不是疯了。

花了整整一夜给每一个可能的联系人发消息,被一些人回复,也被一些人不理解地挂掉电话,一直到向着手机里的最后一个可能的人问出那句话,病房里投进来清晨的第一缕晨曦。

穿着病号服的男人缩在床角,那样待了一夜,衣服皱巴巴的,下巴出冒出了新的胡茬,眼底盛满了干涩的血丝。

但却好像是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自始至终,季清越没有点开关于时难的一切联系人。

谁都没有。

有关系比较近的好友已经起床工作了,听说了消息打电话过来询问情况。季清越回复了几句,安抚好了朋友的情绪,却还是忍不住想再问一句那句话。

大清早被上层打爆电话的经纪人急急忙忙抽时间过来,带着满腔怒气,却在走进病房的一瞬间有些哑然,张了张嘴,说不出一点话来。

缩在角落里的男人看上去像是被抽掉了生气,整个人垮成一团,看上去狼狈至极,只是捧着烫得快要爆炸的手机看,视线就那样钉死在那个小屏幕里。

看见自己,男人也只是掀了下眼皮,哑着嗓子,因为好久不说话一开口还呛了一下。

还贴着胶布的手捂住嘴低着头咳嗽,满眼血丝的男人眼尾都咳红了,呼吸急促地喘息了几下,起头问道。

“你认识林嘉倪吗?”

因为这个名字被领导狠狠骂一顿的经纪人只觉得眼前的人怕不是走火入魔了,像是着了什么蛊,絮絮叨叨只会这一句。经纪人又气又急,却也不明就里,头一次对自家艺人生出了一种无奈和诡异感,张了张嘴,半天只挤出来一句。

“季清越,你疯了吧。”

谁知男人听到了只是扯了扯唇角,轻轻啊了一声:“大概吧……”

他倒是想。

经纪人走了,甚至几天没有回来。

公司念及季清越还有几部可能会爆的待播剧上映,花了些钱把信息都给压了下去,一天焦头烂额地给季清越打好几个电话问他是不是不想干了。

联系过的人里面大多数都没有了动静,熟悉的人也因为工作跑东跑西,在被季清越安抚了之后就安心下来没再过问。

一时间,季清越竟然成为了无人过问的那个人。

只有每天来扎针的护士有时候会问一句有没有人陪同,但更多的时候病房里面空洞,安静,近乎压抑。

季清越不知道自己多久没有好好睡觉。

穿梭回过去的时空本就是匪夷所思的事情,更何况明明存在的一个人,在这个时空里突然不在了。

很久之前季清越看过一个故事,里面说,如果一个人不在了,那么要做什么来证明他真的存在过。

那时候的季清越还没有和林嘉倪在一起拍戏,他只是刷视频的时候看见了,于是简单地想了一下,觉得大概会很绝望,然后就划过去了。

一直到如今真的经历了这么诡异的事情,季清越才知道有多难以接受。

手机的电满了又空,季清越每天都在互联网上寻一切关于林嘉倪的相关词条,却一直是空白空白空白。

季清越知道自己的底线在哪里,所以他没有点开时难的任何词条,这像是他的底线,一道拦在他的理智线前,岌岌可危的安全线。

每一次闭上眼,季清越都会梦见自己和林嘉倪相知相爱的点点滴滴,看见娇软可爱的小姑娘缩进自己怀里,可可爱爱地和自己说话,热气呼在自己耳畔,再凑上来轻轻碰一下嘴唇。

初春的天气里,两个人互相拥抱着取暖。

然而睁开眼,迎接自己的却是一片空荡的雪白病房。

于是季清越再也睡不着了。

那是比死还要残忍的折磨。

坐在窗前,季清越赤着脚盘着腿,看着太阳一点一点升起,再一点一点落下。

手机终于在沉寂几天后发出了第一声通知音,季清越几乎神经质地反射,整个人都抖动了一下,全身的肌肉绷起来,拿着手机解锁点进去。

指甲尖在地板上狠狠了一下,令人牙酸的摩擦音和指甲开裂的痛觉一起席卷而上,季清越却一个眼神都没有分过去,只是看着手机界面。

是时难饰演自己手下的那位演员。

【清越,我听说了你的事情,你怎么了?】

被自己有意无意遮挡的安全线被迫推到眼前,季清越看着手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往日里不假思索就能问出口的那句话,此时此刻却像是一把利刃堵在了胸口喉管里,呼吸一下都是钻心的疼,上来下去都是致命的伤口。

喉管被切开,季清越亲自取出那把血淋淋的匕首,把自己送上了断头台,斩向了自己。

【小兰花是谁?】

这个世界的小兰花,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