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难忘故地山水情

我不怕蛇,山里的人都说蛇的舅爷是竹子。为什么这么说,队长举起一根棍子,向地上打,一打就是一个点,这棍子是硬的。然后队长举起一跟竹子,一打一去,整个竹子有一半都在地上了,这竹子有韧性。队长说,走路时,竹子一晃,发出声音,蛇一听就跑了。竹子往两边的草一打,也会吓走蛇,所谓的打草惊蛇吧。

中国古代文人对竹子很敬重。竹子是古代人的最爱,竹子外形纤细柔美,四季长青,象征年轻。竹子竹节毕露,象征高风亮节。竹子的特质是弯而不折,象征柔中有刚。竹子空心,象征虚心。竹与祝同音,好比爆竹可以驱邪保平安。对佛教来说,竹节与竹节之间的空心是佛教概念“无”与“心无”的形象体现。难怪苏东坡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

板桥先生也喜欢竹子,他画的是竹子,诗歌吟唱的还是竹子。这山区的竹子多,有碗口一样粗的,叫做楠竹,有像柳枝一样细的叫水竹。竹子工艺品很多,有竹席,有竹花篮,有竹帽,有竹床,有竹楼……提起竹床,我想起了一件事。

江城市,天气热起来要人的命,我小时候,家里空调没有,就是电扇也没有,我们一到晚上,就搬出竹床到外面睡觉。那竹床特凉快,人身上的汗流出来,在竹床上湿了一大块,你不要去擦,一会儿,你的汗没有了。你摸身上,没有沾的感觉,再摸竹床,还是那样光滑细润。有的竹床,发出暗红色的光泽,那是因为这竹床用的年数太长久,汗水熬的,越是这样的竹床,睡上去越是凉快。

我那个时候,人傻胆子也特别大,知道江城人喜欢睡竹床,家里人都晓得蒲圻的竹床好,要我带一个到武汉去,怎样带呢。托运吧,我嫌麻烦,又得花钱。自己带回去吧,列车上又不准上。我动了一个歪脑筋。将竹床送到火车车头后的煤车厢里。一般人不会注意的。我乘人不注意时,将竹床搬上了煤车厢,被铁路上的管理人员发现了,将我带进了站长办公室,审问了好久,我买的竹床被没收了,我也被好好教训了一顿。

大家都是十几岁的学生,家里对知青们不放心,母亲们有一回碰到一起,她们担心知青们没有菜吃,买了好多咸菜,让人带到知青们的生产队。刚吃的时候,觉得津津有味,吃多了,也觉得腻了。两个女知青同学回武汉去了,杨胜也去公社的宣传队排练去了,张克开会走了,我一个人呆在房子里。心很静,产生了写小说的念头。

我一个劲地写起来。没有油了,也没有菜了,我买了一瓶酱油,饭做好后,盛在碗里,然后,用酱油淋上搅拌,加上一点开水,吃了第一碗,味道不错,吃了几餐后,就觉得比咸菜还难吃了。这种日子大概过了半个多月,队长看见了,对我说:“江石,你一个人做饭不容易,你干脆到去修南渠吧。”

好多知青都去了。修南渠,虽然很劳累,但是我的伙食有了保证,每顿饭有菜吃,菜里的油也比我在生产队时要多,在生产队吃的菜看不见油花,在南渠上吃的菜油滑的好上口。整天挑着一担担泥土往坡上爬,一下雨,路又陡又滑,叫人觉得十分难受。我的肩膀压疼了,就用手垫在下面,脸憋得通红。可这里很热闹,几百上千人,一起来修渠道,场面多么壮观。一下雨,我不出工了,就躺在屋子里,天南地北地侃。

有几个六四年下放的青年,每个人都有绝技。腰有点扛的大个子,叫范平,他的那张嘴巴特别会说,堪称口头文学家,说起故事来,我听得入了迷。我没有看过流浪者的电影,真遗憾,就听这个口头文学家给我讲,我们几个同学搭伙买上烟,让他抽。他声情并茂地讲,最后他还唱起《流浪之歌》:几个人一边应和着:“到处流浪,到处流浪……”一边打着拍子。

瘦个子的叫高小松,别看他的脸瘦削,气力很长,笛子往嘴边一放,吹得呱呱叫,一口气能够吹得那么长,不像我们学校宣传队的,吹得结结巴巴。有一个叫邱哥的青年,头发总是搭在头上,平时不声不响,可是他的二胡拉得如此动听,我同学都承认,学校宣传队拉二胡的水平不能够与他相比,他有专业二胡演奏家的风范。还有一个络腮胡子的高个子,人叫他大熊,他会画油画,画的山水画与人物画,形象逼真,色彩艳丽。我后来被招工回到江城市缝纫机总厂,我与这些乡亲朋友没有见面了。

林石说:“江石教授,我发现你的记忆里,有金色童年的感情情结,我想陪同你去看看你的金色童年。”黄平也说:“我也要了解你的童年,说不定,我有机会,邀请来自汉正街的一个叫荆洪的作家,协助你完成你的《傻子人生》的传记。”刘园也说:“江石,你是我的老弟,我想去看看你的金色童年的一个片断。”

林石带着他们穿越到了江城市的汉中路一个旧民居里。他们看见了,两岁的江石刚洗完澡,穿着一个小裤衩,在竹床上睡觉。那个时候,江石家的房子的屋檐上有一个不大的燕子窝,燕子在窝里穿来穿去。一只燕子竟然从窗口飞进来,正好落在江石的身上。父亲顺手就将燕子抓住,爷爷却将这作为吉祥的兆头。江石喜欢燕子,让父亲给燕子脚上系了一根线索,让他抓住线索。可是他的瞌睡来了,手松了,燕子飞走了。为了这燕子,江石还哭了一场。爷爷没有责怪江石睡觉放跑了燕子,反而怪江石的父亲母亲不会照料孙子,并且下命令说:“你们别让他哭了,别让我的孙子哭坏了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