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石继续讲着江石的故事,黄平说:“真是稀奇,小傻子对老傻子了如指掌。”刘园说:“江石教授的全部知识技能与生活记忆,都复制在计算机芯片中,分别植入了机器人手机与林石的身体里。”黄平说:“别看我经常与江石开玩笑,心里却很痛苦。因为我压根都没有爱过江石,最后我之所以含情脉脉,要他送书给我,是为了弥补我压制他稿件的误解,也是想征服一个崛起的男子。可是,想到他对我一直的暗恋,又告别了人世,我才觉得真的心痛。”刘园说:“一个人活着的时候,我们不知道他在自己心目中的位置,当他离开了人世,我们才觉得珍惜。”
黄平的眼眶里转着泪珠。刘园说:“我们继续听林石讲述傻小学生江石的故事。”林石开始讲述。
江石害怕了,心想:“明天请家长,一定会挨爸爸打,我不敢请家长,也不敢上学了。”每天早上,江石背上书包,向学校的方向走去,没有去小学,却到一个小公园去滑滑梯了。同学们放学的时候,江石也开始回家了。一个星期过去了,开始几天,江石没有上学,心里发慌。后来看到老师没有找到家里来,就不慌了。每天早上,妈妈催江石赶快起床,爷爷要送江石到学校去。江石说:“爷爷,我自己会去学校,你要送我就不去上学了。”
爷爷也有自己的工作,他没有坚持送。江石呢,害怕爸爸知道他不上学会挨打,就来到了学校。班主任问:“你一个星期旷课,你请家长来检讨才能够上学,否则就不用上学了。”江石离开了学校,他不敢告诉爸爸,也不敢去学校。江石每天不是到汉水河边去玩,就是到附近一个小公园去玩。到了同学们该放学的时候,江石也开始回家了。奇怪的是,每天都是如此,一个学期过去了,没有老师上家的门,到了期末考试的时候,有同学要江石到学校去,江石去了,却不知道自己是那一个班级,不知道那个教室是自己的同学,不知道什么时候考试,也不知道怎样考试了。
一个学期过去了,江石的父亲问:“学校放假了,你的成绩单呢?”江石说:“我没有上学,是老师不让我上学。”爸爸要打他,爷爷护着:“你还敢打我的宝贝孙子。”爸爸知道爷爷最护着这个孙子,只有送江石到学校去,找到了学校校长。校长叫来了班主任,班主任说:“江石,你不遵守课堂纪律,老师罚你做清洁,你把垃圾倒在语文老师头上,要你请家长你不请,旷了一个学期的课。你要么留级,明年重新读一年级,要么就转学。”爷爷知道孙子每天不上学,去公园滑滑板,才如梦初醒:“我还说,我的孙子真用功,连书包都磨破了,谁知道,他是在公园里坐滑梯滑破的。”
江石的父亲曾经是教会学校的教导主任,他与教会办的江汉桥小学校长熟悉,江石在一年级下学期转学到了江汉桥小学。江石一家,也离开了爷爷住的汉中路,搬到了汉正街至公巷天主堂宿舍。记得那天,江石的爸爸对爷爷说:“父亲,天主教爱国会给我分了二间房,就在汉正街至公巷天主教教堂里。”爷爷说:“你想将家搬去,江石能够留在我身边吗。”爸爸说:“如果要他好好读书,留在您身边可能不服管,您对他太娇惯了。”爷爷说:“听听江石自己的意见。”江石望着苍老的爷爷奶奶,又望着自己的父亲母亲,犹豫了半天,说:“我还是同爸爸妈妈一起吧,我会经常来看爷爷奶奶的。”
爷爷让了步,他认为江石跟爸爸妈妈住在一起生活学习要方便一些。江石离开爷爷的时候,看见爷爷奶奶那伤心的泪光。几年后,奶奶因病去世了,半年后,爷爷也得了急病去世了。那天,在江城第四医院的太平间里,向遗体告别,家里大人小孩都在哭,可江石呢,可能是害怕,可能是不会哭,跪在地上,就是没有一滴眼泪。妈妈说:“哭呀,你爷爷生前最喜欢的就是你。”江石还是没有一滴眼泪。以后,江石长大成人,下放农村,抽进工厂,结婚,有了儿子,又进了报社。江石开始回忆童年,开始回忆亲爱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尤其是想起亲爱的爷爷时,越来越体会到他对自己的关爱与期望。想着就伤心,终于有一天,江石伤心地热泪纵横。
江石的父亲认识江汉桥小学的校长,便让江石转到这个学校读书。江石班上的同学,大多数个子高,就数江石最矮。一打听,班上有五十多学生,三十多个是留级来的。其中,有个学生留了五年。江石听了,觉得不能够再马虎了,江石害怕留级。江石上课能够认真听讲,回家也开始做作业了,他的读书理解能力不差,参加期未考试,学习成绩中等,不用留级了。
当然,江石有一个迟到的毛病,这样,经常在教室里挨站,低着头,流着鼻涕,若干年后,有的小学同学,提到江石的名字就说,是不是那个流鼻涕爱迟到的苕呀。江石在江汉桥小学上学时,走路一跛一跛的班主任吴老师对学生要求特别严厉,她看见那个同学在下面开小差,或是看小人书,或是玩东西,或是打瞌睡,就要大声地去叫你一声,你如果不答应,那么,她手中的黑板擦要丢过来。她丢得很准,不少同学都挨过她的黑板擦,江石也不例外。那个时候,江石的瞌睡很多,又特别喜欢幻想。有时候,分不清楚是在睡觉,还是在幻想,因为幻想的时候似睡非睡,睡梦中一个梦接着一个梦。
江石梦见自己开着一只快艇,在大海上乘风破浪。醒来后,又开始幻想,想自己变得很小的样子,就像黄豆那么大,坐在一只花生那么大的汽艇。从下水道里出发,经过长江,来到大海,小潜艇钻进了大鲸鱼的肚子里……醒来后,江石还在回忆梦境,觉得有滋有味。这一天,江石的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班主任吴老师喊了几声都没听见,她说了一声:“仰天神”。
一个黑板擦丢过来,江石的头上起了一个包。但觉得一点都不疼,他还沉醉在科学幻想的世界里。去年,江石听一个在医院工作的同学说,吴老师找他帮忙联系医生看病,他很热情,江石说:“你对吴老师用黑板擦打你有什么感受。”
班长说:“我当时很恨她,觉得她太坏,现在呢,觉得她对我们学生很负责,只是负责的形式如果不用黑板擦就更好。”有个同学却说:“老师用黑板擦打人,总比不管学生学习的老师要好。”邻居小朋友们看见江石说话吞吞吐吐的样子,看人傻里傻气的样子,给江石起了一个诨名“苕”,就是傻的意思。那段时间,不晓得是江石的举动看起来有点痴呆,还是言语太短,不会说话。同学中也有人开始叫江石的诨名。叫的人越来越多,诨名也有传染性。一跨进学校门,有的同学一起有节奏地喊:“一、二、三,苕来了。”
黄平听林石讲到这里,感慨地说:“我从小都被认喊‘小精灵’,还没有被人喊‘傻子’的经历呢,想不到,你的人生这么有趣,但也坎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