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见隔壁葫芦庙内寄居的穷书生贾雨村走过来。这贾雨村原是书香子弟,因父母双亡,孤身一人到此,希望进京赶考谋取功名,无奈囊中羞涩,暂寄庙中安身,每日卖字作文为生。甄士隐愿意与他交谈。甄士隐见到贾雨村,谈到刚才遇见和尚道士的经过,贾雨村说,我也说不清。这个时候,江石现身了:“你的女儿被人拐走,还要当心火灾。”贾雨村问:“你是谁,穿的是不同的服装,说话也不吉利。”“我看过《红楼梦》。”“什么《红楼梦》?”江石说:“《红楼梦》是反映你们时期的一部经典著作。”“你们怎么知道,不对呀,你们的穿戴与我们不一样。”“我们是现代人,当然与你们穿戴不一样。”甄士隐对贾雨村说:“别理他,我们回家去”说着,便令人送女儿进去,与雨村携手来至书房中。刚谈得三五句话,忽家人飞报:“严老爷来拜。”士隐请雨村稍候,忙去前厅迎接。
雨村翻弄书籍解闷。忽听得窗外有女子嗽声,遂起身往窗外一看,原来是一个丫鬟,在那里撷花,眉清目秀。雨村不觉看的呆了。那甄家丫鬟撷了花,方欲走时,猛抬头见窗内有人,敝巾旧服,虽是贫窘,却生得腰圆背厚,剑眉星眼,气度非凡。这丫鬟忙转身回避,不免又回头两次。雨村见他回了头,便自为这女子心中有意于他,是风尘中之知己。一时小童进来,雨村打听得前面留饭,不可久待,遂从夹道中自便出门去了。
中秋佳节。贾雨村孤独在庙中赏月,还在想念这丫鬟。不免对月有怀:
未卜三生愿,频添一段愁。
闷来时敛额,行去几回头。
自顾风前影,谁堪月下俦?
蟾光如有意,先上玉人楼。
雨村吟罢,搔首对天长叹,复高吟一联曰:
玉在吋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
恰值士隐走来听见,笑道:“雨村兄真抱负不浅也!”邀请雨村去喝酒。那美酒佳肴自不必说。当时街坊上家家箫管,户户弦歌,当头一轮明月,飞彩凝辉,二人愈添豪兴,酒到杯干。雨村此时已有七八分酒意,叹道:“非晚生酒后狂言,若论学识不差,可惜没有费用进京赶考。”士隐道:“兄何不早言。”当下命小童进去,速封五十两白银,并两套冬衣交给贾雨村。雨村收了银衣,再三感谢甄士隐,说声:“我赴京了。”再说,一场因破庙香火造成的火灾,将一条街烧得如火焰山一般。甄士隐家房屋被烧毁。士隐只得将田庄都折变了,便携了妻子与两个丫鬟投他岳丈家去。
他岳丈名唤封肃,虽是务农,家中都还殷实。今见女婿这等狼狈而来,心中不乐。幸而士隐还有折变田地的银子未曾用完,拿出来托他随分就价薄置些须房地,为后日衣食之计。甄士隐到街前散散心时,忽见那边来了一个跛足道人,疯癫落脱,念念有词: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姣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士隐本是有宿慧的,一闻此言,心中早已彻悟。便说一声“走罢!”将道人肩上褡裢抢了过来背着,竟不回家,同了疯道人飘飘而去。
这日,丫鬟隐在门内看时,轿子里坐的是贾雨村。晚上,娇杏正在疑惑,公差来传唤甄士隐老爷,封肃听了,唬得目瞪口呆,不知有何祸事。原来,贾雨村看见娇杏在此,以为甄士隐在此。
得知甄士隐出家,连声叹息。至次日,早有雨村遣人送了两封银子;四匹锦缎,答谢甄家娘子;又寄一封密书与封肃,转托问甄家娘子要那娇杏作二房。封肃喜的屁滚尿流,巴不得去奉承,便在女儿前一力撺掇成了,乘夜只用一乘小轿,便把娇杏送进去了。雨村欢喜,自不必说,乃封百金赠封肃,外谢甄家娘子许多物事,令其好生养赡,以待寻访女儿下落。
却说娇杏这丫鬟,便是那年回顾雨村者。因偶然一顾,便弄出这段事来,亦是自己意料不到之奇缘。谁想他命运两济,不承望自到雨村身边,只一年便生了一子,又半载,雨村嫡妻忽染疾下世,雨村便将他扶为正室夫人了。雨村因那年士隐赠银之后,他于十六日便起身入都,不料他十分得意,已会了进士,选入外班,今已升了本府知府。恃才侮上,得罪上司,寻找了个岔子,上奏皇上,即批革职。雨村心中委屈,面上全无一点怨色,仍是嘻笑自若;将历年做官积的钱财并家人送至家乡安排妥协自己担风袖月,游览天下胜迹。
那日,偶又游至维扬,盘缠不够,便应聘到林如海家做家教。这林如海,乃是前科的探花,今已升至兰台寺大夫,本贯姑苏人氏,今钦点出为巡盐御史,到任方一月有余。原来这林如海之祖,曾袭过列侯,今到如海,业经五世。今如海年已四十,只有一个三岁之子,偏又于去岁死了。虽有几房姬妾,只有嫡妻贾氏,生得一女,乳名黛玉,年方五岁。夫妻无子,故爱如珍宝,且又见他聪明清秀,便也欲使他读书。妙在只一个女学生,并两个伴读丫鬟,这女学生年又小,身体又极怯弱,工课不限多寡,故十分省力。
又是一载光阴,谁知女学生之母贾氏夫人一疾而终。女学生侍汤奉药,守丧尽哀,遂又将辞馆别图。林如海意欲令女守制读书,故又将他留下。近因女学生哀痛过伤,本自怯弱多病的,触犯旧症,遂连日不曾上学。雨村闲居无事,去一酒楼,巧遇老友古董商冷子兴,二人闲谈漫饮,叙些别后之事。说道金陵的街东宁国府,街西荣国府,二宅相连,竟将大半条街占了。虽说不及先年那样兴盛,较之平常仕宦之家,到底气象不同。
再说荣府自荣公死后,长子贾代善袭了官,娶的也是金陵世勋史侯家的小姐为妻,生了两个儿子:长子贾赦,次子贾政。如今代善早已去世,太夫人尚在,长子贾赦袭着官;次子贾政,自幼酷喜读书,如今现已升了员外郎了。这政老爹的夫人王氏,头胎生的公子,名唤贾珠,不到二十岁就娶了妻生子,一病死了。第二胎生了一位小姐,生在大年初一,这就奇了,不想后来又生一位公子,说来更奇,一落胎胞,嘴里便衔下一块五彩晶莹的玉来,上面还有许多字迹,就取名叫作宝玉。你道是新奇异事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