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3章 梦见鬼魂宝玉惊

宝玉看了,心下自思道:“原来如此。但不知何为‘古今之情’,又何为‘风月之债’?从今倒要领略领略。”宝玉只顾如此一想,不料早把些邪魔招入膏盲了。宝玉一心只拣自己家乡的封条看,只见那边橱上封条大书“金陵十二钗正册”,宝玉因问:“何为‘金陵十二钗正册’?”警幻道:“即尔省中十二冠首女子之册,故为正册。”宝玉道:“常听人说金陵极大,怎么只十二个女子?如今单我们家里上上下下就有几百个女孩儿。”

警幻冷笑道:“贵省女子固多,不过择其紧要者录之,两边二橱则又次之。余者庸常之辈便无册可录了。”宝玉再看下首一橱,上果写着“金陵十二钗副册”,又一橱上写首“金陵十二钗又副册”。宝玉便伸手先将“又副册”橱门开了,拿出一本册来,揭开看时,只见这首页上画的既非人物亦非山水,不过是水墨蝉染,满纸乌云浊雾而已。后有几行字迹,

又听警幻笑道:“你们快出来迎接贵客。”一言未了,只见房中走出几个仙子来,荷袂蹁跹,羽衣飘舞,娇若春花,媚如秋月。见了宝玉,都怨谤警幻道:“我们不知系何贵客,忙的接出来!姐姐曾说今日今时必有绛珠妹子的生魂前来游玩,故我等久待,何故反引这浊物来污染清净女儿之境?”

宝玉听如此说,便吓的欲退不能,果觉自形污秽不堪。警幻忙携住宝玉的手向众仙姬笑道:“你等不知原委。今日原欲往荣府去接绛珠,适从宁府经过,偶遇宁荣二公之灵,嘱吾云:‘吾家自国朝定鼎以来,功名奕世,富贵流传,已历百年。奈运终数尽不可挽回,我等之子孙虽多,竟无可以继业者。惟嫡孙宝玉一人,禀性乖张,用情怪谲,虽聪明灵慧,略可望成,无奈吾家运数合终,恐无人规引入正。幸仙姑偶来,万望先以情欲声色等事警其痴顽,或能使他跳出迷人圈子,入于正路,便是吾兄弟之幸了。’如此嘱吾,故发慈心,引彼至此。先以他家上中下三等女子的终身册籍令其熟玩,尚未觉悟;故引了再到此处,遍历那饮馔声色之幻,或冀将来一悟,亦未可知也。”

说毕,携了宝玉入室。但闻一缕幽香,不知所闻何物。宝玉不禁相问,警幻冷笑道:“此香乃尘世所无,尔如何能知!此系诸名山胜境初生异卉之精,合各种宝林珠树之油所制,名为‘群芳髓’。”宝玉因闻得此酒香冽异常,又不禁相问,警幻道:“此酒乃以百花之蕤,万木之汁,加以麟髓凤乳酿成,因名为‘万艳同杯’。”宝玉称赏不叠。

饮酒间,又有十二个舞女上来,轻敲檀板,款按银筝,听他歌道是:开辟鸿蒙。方歌了一句,警幻便道:“此曲不比尘世中所填传奇之曲,必有生旦净末之则,又有南北九宫之调。此或咏叹一人,或感怀一事,偶成一曲,即可谱入管弦。若非个中人,不知其中之妙。料尔亦未必深明此调,若不先阅其稿,后听其曲,反成嚼蜡矣。”都道是金玉良缘,俺只念木石前盟。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禁得秋流到冬,春流到夏!却说宝玉听了此曲,散漫无稽,未见得好处;但其声韵凄婉,竟能销魂醉魄。因此也不问其原委,也不究其来历,就暂以此释闷而已。

说毕,便秘授以云雨之事,推宝玉入房中,将门掩上自去。

那宝玉恍恍惚惚,依着警幻所嘱,未免作起儿女的事来,也难以尽述。至次日,便柔情缱绻,软语温存,与可卿难解难分。因二人携手出去游玩之时,忽至一个所在,但见荆榛遍地,狼虎同行,迎面一道黑溪阻路,并无桥梁可通。正在犹豫之间,忽见警幻从后追来,说道:“快休前进,作速回头要紧!”宝玉忙止步问道:“此系何处?”警幻道:“此乃迷津,深有万丈,遥亘千里。中无舟楫可通,只有一个木筏,乃木居士掌柁,灰侍者撑篙,不受金银之谢,但遇有缘者渡之。尔今偶游至此,设如坠落其中,便深负我从前谆谆警戒之语了。”话犹未了,

只听迷津内响如雷声,有许多夜叉海鬼将宝玉拖将下去。吓得宝玉汗下如雨,一面失声喊叫:“可卿救我!”吓得袭人辈众丫鬟忙上来搂住,叫:“宝玉不怕,我们在这里呢!”

却说秦氏正在房外嘱咐小丫头们好生看着猫儿狗儿打架,忽闻宝玉在梦中唤他的小名儿,因纳闷道:“我的小名儿这里从无人知道,他如何得知,在梦中叫出来?”

却说秦氏因听见宝玉梦中唤他的乳名,心中纳闷,又不好细问。彼时宝玉迷迷惑惑,若有所失,遂起身解怀整衣。袭人伸手给他系裤带时,刚伸手至大腿处,只觉冰冷粘湿的一片,吓的忙褪回手来,问是怎么了?宝玉红了脸,把他的手一捻。袭人本是个聪明女子,年纪又比宝玉大两岁,近来也渐省人事。今见宝玉如此光景,心中便觉察了一半,不觉把个粉脸羞的飞红,遂不好再问。仍旧理好衣裳,随至贾母处来,胡乱吃过晚饭,过这边来,趁众奶娘丫鬟不在旁时,另取出一件中衣与宝玉换上。

宝玉含羞央告道:“好姐姐,千万别告诉人。”袭人也含羞悄悄的笑问道:“你为什么——”说到这里,把眼又往四下里瞧了瞧,才又问道:“是那里流出来的?”宝玉只管红着脸不言语,袭人却只瞅着他笑。迟了一会,宝玉才把梦中之事细说与袭人听。说到云雨私情,羞的袭人掩面伏身而笑。宝玉亦素喜袭人柔媚姣俏,遂强拉袭人同领警幻所训之事。袭人自知贾母已将他给了宝玉,也无可推托的,扭捏了半日,无奈何,只得和宝玉温存了一番。自此宝玉视袭人更是不同,袭人待宝玉也越发尽职了。这话暂且不提。